那帮口音极重的突厥人走了之后,旅舍再次得以安宁,或有好事者也在小声议论。
王一州犯困,正欲回房歇息一下,突然又听到角落里有人噌的一声拔出了刀剑的声音,王一州本能地将手按在腰间,立刻望向大厅的角落处!
只见,拔剑的那人是位留着山羊胡的男子,男子一身灰白衣衫,面容干瘦而憔悴,看起来也有三四十岁的样子。
此人无论身形和神态,都不像是好武之人,却蓦地拔出身佩的长剑,把坐在他不远处的一桌客商吓得够呛,急忙换了离这人更远的地方,以免惹上麻烦。
“呵呵!当官好!当官好,世人都知当官好......有的人混了一辈子也混不上个一官半职......而有些人,只凭着一封书信就可以登朝入府......这便是我大唐盛世,这便是我大唐盛世啊......”
旅舍一楼不多的旅客,目光都转向这位一边敲打着手中剑刃,一边唱起歌来的男子,就像是看耍猴戏的一样。
李玉一边上楼回房,一边呵呵笑着,道:“这位,也不是一般人呐!”
王一州目送李玉回了屋子,也是苦笑着点了点头,叹道:“呵呵!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这时,又有好事者冲着那人嚷了一句。
“我说,这位大人恐怕是在说自己吧?”
其他人听完都忍俊不禁。
那个男子却并没有生气,将手中的剑直接丢到桌面上,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笑道:“是啊!对啊......我有心做那孟佗,可是却没有张让的奴才来给我跪拜......”
此言一出,王一州直接眯起眼来看着那人。
孟佗,东汉时扶风人。
此人非常想做官,但通过正当渠道又无法得到官位,于是便打算倾尽家产来行贿,以换取官职。
当时,宫中宦官中常侍张让由于善于拍马逢迎,所以很得灵帝的宠信。张让不仅独揽朝政,而且张让家中的监奴们狗仗人势,也有权有威。
孟佗的嗅觉何其刁钻,很快地看出了这一点。他无法直接接触到重权在握的张让,便跟张让家的监奴们拉上了关系,以家中的财产贿赂他们,与他们结为亲友。
几年下来,孟佗将家中的财产都用于贿赂张让家的监奴上了。监奴们甚至都过意不去,问孟佗有什么要求。
此时早已倾家荡产的孟佗终见时机到了,便对这些监奴说:“我没什么奢望,只想下次再见时,你们可以拜一拜我。”
由于长期接受孟佗的贿赂,监奴们竟欣然答应了孟佗的要求。
当时,由于张让的地位和权势,来求见张让的宾客甚多,门外车马络绎不绝,每天都有近百辆车在等待。但监奴们常常好几天也不禀报给张让,只让他们干等。
这天,正当求见张让的人们等得焦急的时候,孟佗乘车姗姗而来。众监奴见孟佗来了,都纷纷按照事先的约定,对着孟佗的车子拜倒在地,并马上让孟佗的车子进去。
众多受到冷遇的宾客见张让家的监奴们如此敬重孟佗,都认为孟佗一定与张让交谊不一般,是张让的亲信,于是争先恐后地送贵重的礼物给孟佗。孟佗收了这些人送的厚礼,又将这些礼物转送给张让。张让也十分高兴。
后来,孟佗又送给张让一斗葡萄美酒,更使张让喜不自禁,便封孟佗做了凉州刺史......
这便是“斗酒博凉州”的典故,然而此时此刻,竟立刻说出如此典故来,更说明这个男子文采确实不一般!
“大人,恕小的直言,您可是官场不得意而来此消遣......”店家跑堂一边给男子送酒一边嬉皮笑脸地问。
男子扭头瞧了一眼小二,也是咧了咧嘴,道:“嗯!没错!没错!我现在身无半职了......”
众人也是了然。总有一些文人志士或因为落第或因为得不到重用和赏识而游历至此,一则可以瞧见唐军之威武雄壮,二则可以欣赏一番边塞风光。
或许也是因为下雨天都闷在旅店里实在是无趣,便有好事者对那豪放不羁的男子道:“大人一看就是有才学,不如借着此地此境,吟唱一首,让小人们也可瞻仰瞻仰。”
那位男子猛然瞪大了双眼,再次拿起长剑,看着锃亮的剑背上印出自己憔悴的面容。
他突然想起:自己所过之处,那被风卷起的黄沙,好像与白云连在一起。而那玉门关,则是孤零零地耸立在高山之中,显得孤峭冷寂。远处不知谁人吹着羌笛,又是那曲哀怨的《折杨柳》。为何,为何快至不惑之年,可是自己的春天还是不来......原来......原来玉门关挡住了外敌,也挡住了春风啊!
“怎么了?大人来了灵感了么?”好事者问道。
男子回过神来,长叹一声,将剑收回,一边吃着酒菜,一边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