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闰六月里,尽管立秋已经过去将近一星期,D市夏季的炎热仍没褪去。吃过午饭,D市的人们仍在各自忙碌着各自的生活,偌大的文化路上,颈间挂着有些半湿润毛巾的车夫们,略显吃力地踩着拉着黄包车,摇着车铃载着赶路人匆匆穿行着。
在一切都忙碌得似乎永远不会停息的时候,一辆一直以最快速度奋力前行的黄包车突然停在了文化大街入口处,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了一个颇有气质的西装革履的梳着整齐头发的男人。男人离开往文化广场去后,车夫一把扯下颈间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大热天儿的穿这么厚,也是绝了。只要两块,还非要给五块,还不让找,有钱人就是任性啊!”
彭俊年走在文化广场的石板路上,眉宇间挂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惆怅,脚下的步伐分外的沉重,然而沉重的是皮鞋,是愧疚,是紧张,或者都不是?但又似乎都是,这些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夏末初秋,岁月飞逝,如烟往事不堪回首。自离婚后,和张璐就再也没见过,连彭湃,他也没主动提出去看望一眼。转眼,时间已过去了半年,想想又要见到自己的前妻和儿子,曾经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曾经和前妻的恩爱如蜜,和儿子的温情瞬间,都因为自己的失足而铸成了无法抹去的恨。
“如果自己现在道歉还能得到原谅吗,还能和他们破镜重圆吗?”彭俊年心里想道,随后又苦笑着摇摇头,他自己都不相信,她是不会原谅他的,毕竟自己当初做得那么过分,还逼着她提出离婚,把她伤得那么深,任谁也不会说原谅就能原谅得了的。更何况,张璐是那么骄傲、那么自强的女人,她是不会愿意和一个曾经背叛过她的人搭伙将就着过完这一辈子的。
再者说,自从李若冰不辞而别后,彭俊年一直没放弃找她,虽然她好像是故意让他寻不到,但他还是不愿意就那样放弃,他想等她回来,他不相信李若冰对他真就一点感情都没有,他相信她其实是爱他的,就算不是爱,至少也还是喜欢的。
人,每当遇到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特别是在自己原本十分确信的事情往反方向发展的时候,总是不愿意面对现实,而更倾向于沉溺在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世界中自欺欺人。彭俊年现在就是这样。
其实,彭俊年也想到过李若冰对他多半是和对其他人一样的大爱,她是怀着一颗大悲悯的心在爱着世间的一切生命,甚至是非生命她也在内心赋予着它们生命地疼爱着。可是,他又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尽管李若冰在他心里是那么的完美,但是她总不可能没有世人的最普通的感情吧?所以,他还是更愿意相信李若冰对他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感情,他相信他的这份爱情,假以时日李若冰一定会有所反馈的。
这半年来,他在和那对母子一起居住过这么多年的房子里,居住在对他们的愧疚及自己不安良心里,同时也居住在对李若冰的思念里,他的工作也不再向从前那样能让他获得那么多的成就感和存在感,他的生活好像有了一块说不清道不明的空缺。
不一会儿,彭俊年便到了文化广场边上的茶馆“紫云间”,彭俊年进门便径直朝楼梯快步走去,到楼梯处却又停下了脚步。
一年轻姑娘见彭俊年停下,走向他说:“先生,楼上有座的。几个人呢?”
彭俊年抬起左手腕看了看手表,嗯了一声,接着深吸一口气,便不紧不慢地踏着楼梯一步步朝二楼上去。
彭俊年走上二楼,便不由自主地朝靠窗户的地方看过去,果然,挨窗户的那桌,坐着一个留着过肩的头发,穿着短袖衬衫,领子上系着一条丝巾的女人,女人边上还坐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男孩儿在女人和窗户之间,他们像是正说着什么让人开心的事。
彭俊年看着那对母子,仿佛能看到他们这半年来没有他在身边仍过得有滋有味的生活。他不自觉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涩。
张璐和彭湃谈话间不经意地抬头,看见彭俊年正站在楼梯边上,于是收拾起刚刚和儿子谈笑的笑容,看着彭俊年道:“怎么站在那里不过来呀?半年不见,不是认不出来了吧?”
彭俊年不喜欢张璐说的这句话,也不喜欢张璐说话的语气,他心想:果然还是李若冰好,当初的离婚是对的。
彭俊年举步向张璐母子走边过去,边说:“半年过去了,你说话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你就不能说话好听一点吗?”
张璐听了彭俊年的话,微笑了一下便别过头去看向窗外。
彭俊年到张璐母子对面的一边坐下,一边看着彭湃说:“儿子,有没有想爸爸呀?爸爸都半年没见过你了。”
一直低着头的彭湃立刻抬起头来,看着彭俊年的眼睛,带着几分怨气地说:“爸爸,你都知道你半年没来看过我。你都不想我,我为什么要想你啊?”
张璐心疼地看着这个尚且年幼却在慢慢懂事的儿子,伸手稍微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