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丽对云起行刺时,仿佛中了焦雷一般,不由心头发酸,几乎落下泪来。他平日甚少理会家事,两个孩子里,自己心心念念的全在玉郎身上。细寻思起来,对云起是苛责多于教导,莫说像对玉郎那般亲昵地谈笑,就连他读书习武也未上过几分心,真是难为这孩子还算端正地长大了……
“阿珉,这两日事多。你也困乏了,今夜府上交给李信打点,你回去歇息吧。”
“是,父亲。”云起听见父亲的声音不同往日,抬起头来看着父亲。
李文纪见儿子眼中流露出的一丝欣喜,拍了拍他的手臂。“去吧。”
回至房中,夫人伺候李文纪梳洗更衣,试探着问:“老爷,有件事想跟你讨个主意。”
“何事,夫人。”
“阿珉这孩子如今大了,该留意挑个好人家的女儿,把亲事定下来了。”
“哦,是。是该留意着了。”李文纪叹口气。“我只顾着外头的事情,忽略了孩子了。”
“知道就好。”夫人端过茶给李文纪。“往后对孩子上点心,阿珉虽然淘气,还是识大体的,别动不动板着个脸唬他。”
“是,往后上心便是。”李文纪拍拍夫人的手。“他的婚事夫人看着可有合适的人家?”
“老爷,你觉得裴大人家的孩子如何?前日裴夫人来府里时,携他家的小女儿一起,妾身看着她品貌周全,才十六岁的年纪。试探着问了问,裴夫人也含糊着说正留意人家。我想着裴大人与老爷同僚,家境也相当,不妨提提看。”
“裴左丞家的女儿……”李文纪皱起眉头。“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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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回到栖凤阁后,才想起施诺今日辞行,被行刺的事搅和了半天,倒全给忘记了。他三步并两步地进了院门,抬头看眼楼上,见施诺的房间烛火已熄,知道他已经睡下了。于是云起叫小童儿李让轻手轻脚地伺候着洗漱了,歪在榻上,细细地想今日的事情。“高句丽人的案子是结了,但到底是为何行刺我呢……这次是我,下次会不会是云舒……回头得教他剑术,好好防身……重生的伤好了后,也得再苦练……只是他这身世离奇,未免可叹……”想起身世,云起不仅又挂念起施诺。“我尚且差点成了别人的靶子,于施贤弟而言,外头更无异是天罗地网。他这一去,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虞……看他平日风轻云淡的,全无愁苦之色,也不知是对自己所处的险境不尽知,还是已然看轻。若不自知,难免疏于警醒。若是已经知道仍泰然处之,只怕是抱就随时赴死之意了。”
想到这里,云起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无论如何再无睡意。他翻身起来,掌了灯,随手取册《六韬》来看。看至《龙韬·奇兵》,心下仍烦躁不已。叹口气,撂下书端着烛台上楼去。
再说施诺自燕水轩回来后,随父亲去伴月堂辞别。夫人说右丞去了燕水轩,父子二人知道是因重生之事,便向夫人道别回来。施诺在房内踱了半日,傍晚听说云起不回栖凤阁用饭,心下不由地失落起来。晚上夫人差人送来一食盒酒菜,施诺胡乱喝了两口汤,便让施悌伺候着睡下了。本是一直醒着,听见院门一响,却欠身把蜡烛吹熄了。她侧耳听见云起进了房,楼下小童儿进出地打水,泼水,关门,随后院内就静下来,只余风吹的窗棂轻响。
施诺手里把玩着云起送的小如意,心里一时想着要交代下重生的药,一时难舍这旧宅,一时又烦恼与云起几人分别……直到月影挂上檐角也还没睡着。
“也许没过几日,人家已将自己抛于脑后,这样操心是做什么?”她正懊恼着,听见楼梯上有轻微的脚步声,缓慢的踩着木阶梯上来,走到门口停下。
云起站在门口,听着窗扇被风吹地窸窣细响,心道施诺爱听那风声,定是又开了窗睡的。“自己那样子,还不知爱惜,入了秋还开窗睡,被夜风吹了如何是好?”云起抬手欲扣门,想了想,若是施诺已睡熟了,把他惊醒也不妥,于是又收回来,心里莫名的惆怅,不由长叹一声……
施诺听来人在门外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便悄起身,赤脚走到门旁,正听到那一声叹息,心里不禁大乱。抬手欲开门,又半路止住。门里门外两个人,心内俱是一般滋味。
“自己像个呆子似的,这是在做什么?”云起苦笑一下,慢慢地往回走。
听见门外人离去,施诺心头隐隐难受,不禁用手扶住了门。门闩本是活的,被她一按,“嗑答”响了一声,同时吓了两人一跳。
云起听见动静,忙折回头,轻轻拍门,叫施诺:“贤弟,贤弟……”
施诺连忙用袖子拭拭润湿的眼角,伸手开门。
云起才拍两三下,门就打开了。心下诧异,扫一眼施诺,见她只穿着中衣赤脚站在地上。握下她的手,觉得微凉,云起心中又是气恼又是疼惜地说:“这么凉,如何连鞋也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