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这碗粥，就到了分别的时刻。不光灾民们心里不好受，李非心里也不好受。

看着空空荡荡的麻布袋子，李非强忍着不哭，眼泪朦胧的看着远走的人群。

一百四十七张嘴，每人至少三大碗米粥，都是筷子插住不倒的那种，还有一截粗大的腊肠，都是李非老娘一手炮制。双目含泪地喊着不能让李家的善名受损，一边大口大口扒碗里的饭食，嘴巴一张嚼则不嚼地就咽了下去。吃完就开始拆木棚，嘴里还嚷嚷不能让李家费心，某家自会收拾地妥妥贴贴，请李公子安坐就是。

多好的大唐百姓啊，至于木匠工棚，唉，日后再搭起来就是。

终于走了，众村民都松了口气，这几天把他们也累的不轻，一百多人的吃食不是小数目，老村正指挥众人搬粮运柴，眼窝都陷了下去。老爹于心不忍，死拖硬拽才让老村正回家休养几天。

收拾了足足一个上午，村民这才三三两两带着自家大锅，有的还搬来米缸，回了村子。老爹也掺着老娘慢慢走着。

留下李非独自坐靠在树下，伸个懒腰正打算打和盹儿，树上传来一阵轻笑声。

李非抬头望去，见一个少年坐在树杈上，晃着双腿悠哉悠哉得荡秋千，眼神中似笑非笑，带着嘲弄的意味。李非转过头，不理他，自顾自地头靠树干打算闭眼睡觉。

长安的王侯公爵们都出来收买人心，当然不能做的太过分，权力你有了，现在还要名望，你想干什么？李二的态度还是要顾及的，只在封地里做做样子就好，自己杀人无数，救起人来也不含糊，都是大唐百姓，自己身为公卿自当为朝廷出分力不是，谁敢说什么，老子揍你，就算到了太极宫也有理可讲，还是大义凛然的大道理。

既然灾民不用自己管，倒也省心，相信李二不会让百姓受什么委屈，只要他能做的就一定会去做，皇帝很忙，刚坐上龙椅还没体会到九五至尊的感觉，一件件烦心事儿就接踵而来，突厥寇边，内乱未平，朝堂不宁，国内又灾害连连，如果不是有前隋的几个大粮仓，估计刚刚稳固的地基又会摇摇欲坠，皇帝忙着收拾烂摊子，大臣们自然也不能闲着，该赈灾的赈灾，整治的整治，武将们提枪上马准备与敌人浴血厮杀，稳固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爵位，老程又一次挂帅而出，小程也跟着牛进达去了朔方，这样很好嘛，没人管了，也没人叫自己，很清净，边缘化我吧，把我彻底忘记算了。

高玉虎很生气，小爷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叙叙旧，没想到大牢里义正辞严地批驳自己烂好人的少年也有同情心泛滥的时候，原本想奚落一番，谁知这小子瞟了一眼就没动静了。心中有气，身影一晃从树上落下，学着李非的样子坐靠在树上，轻哼了一声。

“呦，这不是高兄嘛，何时出来的，怎么不通知小弟一声，好去为高兄接风？”李非好似才发现高玉虎一般，故作惊奇地回头说道。

高玉虎又哼了声，阴阳怪气地说道“不敢劳烦李哥儿大驾，我高玉虎本就闲散惯了，一人倒也清净。”

“呵呵，是吗？”

话说完，两人久久未曾言语。夏日炎炎，树下却清凉舒爽，阵阵热风吹拂在拆散的木桩上，卷着飞扬的石灰粉。高玉虎望着静静流淌的东羊河，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李哥儿，你为何如此？”

“啊”李非一怔。

“我是说，你为何帮助那些人？你大可用几个蒸饼做完的事，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你可知人是永远吃不饱的，吃了这顿就得有下顿，就算只是两天，也耗了不少粮食，如今他们都走了，你怎么办，赔钱的买卖你愿意做？”高玉虎一脸疑惑，搞不懂李非为什么要做这么出钱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根据他对李非的观察，这不是一个做赔钱买卖的人。

“你没有说错，如果不是她们是灾民，我才懒得管这些事情，不过我始终认为，人应该具备最基本的同情心，也许我视而不见会对我更有利，但那与禽兽何异？”

“高兄，天下何其大，仅凭你我之力又能救济多少人，河东，河南受灾，逃难的灾民数以万计，就算吾等有点石成金之能，又能救得多少，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懂吗？”

高玉虎凝眉想了想，果然是这样，即便他一夜盗尽七家又能怎样，不过是令百人得几日温饱而已，那以后呢，人每天都是要吃饭的，按每天五升粟米来算，一人三斗，嗯，到底需要多少来着，唉算了，反正很多就是了。

高玉虎眉毛塌了下来，愁眉苦脸说道“某家自幼家贫如洗，老子征召去了辽东，一去不回，家中只有老母操持，还有三个姐姐，五张嘴，某家年幼不懂事，一顿能吃个两三碗，害的老母与姐姐们每日拼命耕种，又接些缝补营生，这才堪堪能吃饱饭，大业年时某家十二，还记得河北大旱，本来河间壮丁就出征抽调一空，人口贫薄，剩下的不是做了盗匪就是逃荒，家中实在拮据，只得卖了大姐与二姐，这才养活了我们”高玉虎回想起往事没了方才的风轻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