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让我们暂且回到现在。
今天,陈直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穿越。
那是他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几小时,反复思量经历生平、得失利弊后,作出的决定。
他很快写好辞职报告,交给公司的人事部,然后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几本最为珍视、去到哪里都随时带着的书,都是《史记》、《四书章句》、《传习录》等一类的国学典籍。
同在这狭小办公室里的几位同事问他要做什么。
“我要辞职走人了。”
“是吗?太突然了。”有个相熟的同事略有惋惜地说道。很快他又拍了拍陈直的肩膀,说:“走了也好,你本就应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陈直点了点头,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这客套的恭维。
“找到下家了吗?”另一个同事问道。
“还没呢,先休息一阵,再慢慢找吧。”
······
陈直一边应付着这样惯例般的问答,一边迅速地把个人物品收好到日常背着的双肩背包中。然后坐下看书,静静地等待结果。
很快,人事带来了领导的批示,准予辞职。小公司的小螺丝钉,从来是无足轻重。
没有挽留、没有问话,简单交接过后,陈直便直接离开了。
这是他毕业一年里换的第三份工作。
不过现在他用不着找第四份了。
几天前,他在机缘巧合下从一个收垃圾的老头手中得到了一块神奇的玉璧。据那老头说,只要拿着这块玉璧从泰山峻峰绝顶上跳下去,便可以穿越到某个时空,开始新的生活。
陈直很容易就相信了他的话,现在决定付诸实行。
不是因为他愚蠢,只是他已为现实摧残得心灰意冷。
穿越或者去死,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只是逃避。他宁可去冒一下险。
这样的人或许并不少见。
他中等身材,臃肿肥胖,大腹便便,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肮脏邋遢。虽然毕业未几,二十出头,却牢骚满腹、意志消沉,全无年轻人的朝气。
他现在只是个缺乏运动的肥宅,不受欢迎的单身狗,终日沉迷于游戏,以忘怀挥之不去的孤独感。
他日复一日地重复毫无技术也绝无前途的工作,拿着不用缴个税的底薪混日子。偶尔想着奋发,看看书,写写字,终究还是抵挡不住手机电脑的诱惑。
废渣,垃圾。
当然,他并不是从来如此。毕业的大学不错,从前勤奋好学,颇有好评,老师甚至要推荐他去考研。
可是家中贫困,压力巨大。陈直算了一番,读出硕士博士,即使顺利也要五年,那时已近三十岁,父母也年近六十。而农村家里,甚至是父母双方整个家族,已经倾力支持自己读书十二年。
最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看着父母那压弯了的腰、沟壑纵横的脸,陈直不能忍受父母再这样辛劳下去,他迫切地渴望回报、反哺。
陈直第一次向命运屈服了。
他放弃了考研,放弃了从前孜孜以求的学术梦。幻想着工作后就能有一份收入,足以娶妻生子、赡养二老,过着平凡而普通的日子。
可惜,久在象牙塔中,他想象不到现实的残酷。
他在专业上的确是个好学生,杂学旁收,读书多,学识广,有悟性。
然并卵。
哲学专业,纯理论,够冷门。又是本科,到底不够精深。没有那家公司需要这样的人才。何况他一出校门就断绝了生活来源,几天内就要找到一份谋生,来不得从容不迫地准备考公务员。
孔子、亚里士多德、老子、康德、王阳明、尼采······
无为、理想国、万法唯识、唯理论、辩证法、因明学······
那是中外历史上最睿智的哲人、最精妙的思想,都是陈直向来视作安身立命的根本、视作社会人生的神圣法则、视作宇宙万物的缘起。
然而除了给别人带来一脸懵逼,别无他用。
仿佛练就一身屠龙术,才发现世上根本没有龙。
可想而知,几次求职,他屡屡碰壁。饿了几天,最后进了工厂——因为包吃包住。
他也曾有伟大的理想,昂扬的斗志。
他也曾几次挣扎。
然而还是只能被现实击垮,陷入茫然与无尽失落中,最后沦落到社会的边缘,沦为混迹最底层的被压迫的失败者。
可他身上还有一种传统知识分子的矜持和不合时宜的骄傲,无法忍受这样巨大的落差。
所以他逃避。
陈直给家里和朋友们都打了电话,装作是漫不经意的日常关心。然后泪眼蹒跚地写了几封遗书——无论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