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克瑞玛尔与异界的来客了。
克瑞玛尔沉默地看向异界的来客,他还记得它最初的样子,纤小愚蠢又羸弱,星界风暴不但撕开了它与躯体的联系,还让它遍体鳞伤,记忆破碎,但在漫长的时间里,就在巫妖也不曾觉察的时候,它变得强壮而坚韧,睿智而冷静,它的阅历与力量不断地增长,甚至到了可以俯视绝大多数存在的程度。
当它,不,他从巫妖的躯体里分离出来的时候,就连克瑞玛尔也感到了陌生。
异界的来客就外表而言,是个平凡的人类男性,年轻,但身体单薄,明亮的深褐色眼睛与黑色的短发,服饰简单合身,态度既不卑微也不狂妄。
施法者在进行星界旅行的时候,最为畏惧的莫过于无法预测的风暴以及混沌海的收割者,只是在这个匪夷所思的方法被提出来之后,人们才知道最可怕的莫过于缺失了时间与空间概念的盲目旅程——施法者们先让凡人们陷入长久的沉睡中,然后是彼此,不死者们与凯瑞本,亚戴尔这些强大的存在则坚持的更久,但他们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失去了意识。
他们是否还能够再醒来?谁也不知道,就像异界的来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寻找到那个被自己遗失的位面。
他一直向前,遵循着灵魂的呼喊,不知什么时候,埃戴尔那也不再言语,他交谈的对象只有巫妖克瑞玛尔,又后来,克瑞玛尔也沉默了。
只有他还在前行。
偶尔他以为自己会出现幻觉,但没有,就连幻觉也没有,没有风暴,没有收割者,只有银光与无边的寂静,他以为自己会疯狂,但也没有,他想,自己会在下一刻放弃,不,他执着向前,永不停止。
来自于那个位面的上千年时光已经彻底地改变了他。
当他终于再次看见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时,他的心情竟然异常平静。
“这就是你的位面。”再一次站立在他身边的克瑞玛尔轻声道:“它多美啊。”
“是啊。”
他看见了明亮的光环,灰白的云层,深蓝色的海洋,深绿的森林,黄褐色的大地……他的国家,他的城市,他的……家,时至黄昏,父母正在家中,一位年长的女性,也就是他的姐姐,和她的爱人在厨房里为了晚饭忙碌,而“他”正在自己的小床上安睡。
这是他的躯体,突兀的变故并没有夺走它,只是攫走了其中的灵魂,而此时,他深爱并且也深爱着他的家人甚至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位面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埃戴尔那说:“虽然我知道,但比例如此之大实在令人意外。”
“多么幸运。”克瑞玛尔道。
是啊,只要他回去,回到那个房间里,回到他的躯体里……
“终究不可能如同以往了。”异界的灵魂说。
“是,不过也很难说会有什么太大的异常。”巫妖冷淡地说:“虽然力量最终取决于灵魂,但这个位面对于施法者来说简直就是一片贫瘠的荒漠,你的力量会逐渐减弱,直至消失,我们也是——也许残存的些许也未必能容许我们继续存在下去。”
埃戴尔那的灵魂宝石如同呼吸一般闪烁着微光,在星界通道的银光映衬下,它们看似微不足道,却仿佛预兆着什么。
生命的波动一阵阵地传来,即便没有声音,没有震动,回归于此的人也知道那是他的……他的挚友,他的属下,他的子民正在醒来,他们忠诚于他,相信他,和他一同走过了可能最为艰难的路程,现在,只要他向前一步,旅途就到了终点,他可以回家,而他们可以得到新的栖身之地,就如同埃戴尔那说过的,相比起地球上的七十亿人,他们不过是海中一栗,施法者们最后的法术储备也不过够让他们得以安身立命。
他们都在等待着,但……异界的灵魂只是站在那里,贪婪地凝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动不动。
“我想我要感谢你。”异界的灵魂突然说。
“为了什么?”巫妖轻柔地问道。
“很多,”异界的灵魂回答:“但最重要的,莫过于最后你让我回到了这里。”
巫妖,克瑞玛尔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的身影在一霎那间虚化又凝实——那不是一个会让异界的灵魂感到陌生的形象——巨龙之神艾欧就曾经以那样的形态在他面前出现过,但这不可能是巨龙之神,他是真正的艾欧,神上之神。
“那么你为什么止步不前?”艾欧问道:“这不是幻像,你确实已经回家了,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因为我一直在思考。”异界的灵魂说:“在我的朋友们沉睡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在无尽的时间里,除了行走之外,我就只在思考。”
“思考是件好事,”艾欧说:“那么你又得出了怎样的结论呢?”
“最先我只是在回忆,”异界的灵魂说:“混沌海,亚速尔岛,然后是碧岬堤堡、白塔、灰岭,银冠密林,再然后是雷霆堡,高地诺曼……龙脊山脉、极北之地……龙火列岛、格瑞纳达、法崙、翡翠林岛……以及无底深渊,还有最后的灰色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