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心蕾也记得,当时母亲气急了拿起鸡毛掸子就要往自己的身上抽,却被父亲一把制止住了,说这个不过是一次意外。而母亲却不以为然,为了这一件事,母亲还跟父亲大吵了一架。
隋心蕾还记得最后,父亲的额头被缝了结结实实的八针。而原本,这一条疤痕应该是在自己的额头上的。
手指一路往下,隋父的眼,隋父的鼻子,隋父的嘴巴,每一处隋心蕾都要清清楚楚地将它们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就像隋父额头上那一条疤痕,永永远远地刻在自己的心头。
隋心蕾的动作很轻很轻,似乎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打扰到正在“睡觉”中的隋父。同时,每一个动作也都是很温柔,很温柔。
轻轻地用手将盖住隋父的一侧被子揭开,露出的是隋父左侧的手臂。隋心蕾蹲下身靠在床边缘,握住隋父的左手然后将它贴近自己的脸颊,并慢慢地摩挲着自己的脸颊。
皮肤处,瞬间带来了略显粗糙的触感,可是,一点没有让隋心蕾觉得难受。
隋心蕾真实地感受上隋父左手手掌上的条条纹路,和手指指根部的那几个老茧。
这一双曾经在那个寒冷冬天的清晨,带给自己无尽温柔的大手:隋心蕾永远记得那一年,那一天,那一个寒冬的早晨。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就算是全副武装着出了门,还是会觉得全身没有一丝的温度。由于刚才出门的时候一时心急,忘了带手套,所以隋心蕾只能哆嗦着,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双手来取暖。
在自己还没有搓几下的时候,一双大掌却牢牢地将自己的双手包裹了起来。怔愣中,隋心蕾看见的是父亲用他的双手包裹着自己的,大掌在揉搓了几下之后,父亲便用他的嘴巴对着四只握在一起的手不停地吹着气。
被包裹着的手背上顿感暖意,却又很快在寒风中被吹散了。而父亲却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重复着以上的动作…………
记忆的片段如潮水般涌来,隋心蕾只觉得在自己心底的某一处正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酸涩难当。
抬望眼,隋父依旧是紧紧闭着双眼,安静地躺着。那样的安详,那样的平静。
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又有什么东西正悄悄地发生着改变。比如:这来自于那只被自己贴在脸上的大掌,隋心蕾能明显感觉到掌心深处渐渐冷却掉的温度。
也正在这一刻,隋心蕾明白了,自己再也不能感受到这只手掌处传来的温度,也不能再看到父亲那双总能看清一切的眸子,也不能再看到父亲和蔼亲切的笑脸,也不能再听到父亲吹出优美的口琴声,更不能在当自己唤出一声“爸”时,能再一次听到“哎”的一声回应…………
好多的不能,慢慢地堆积在隋心蕾的心头,渐渐地铺展开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一刻,隋心蕾明白了,自己的父亲真的离开了自己了。而自己必须接受从今以后,没有父亲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事实!
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事实啊!莫大的悲凉席卷而来,压抑而难受。心口,一阵阵地疼!
这也是一个隋心蕾必须要面对的事实,可是她多么需要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梦醒了,她依旧能看到隋父那张总是洋溢着亲切笑容的脸,依旧能看到隋父那双明亮的眸子,依旧能感受到隋父那只虽然粗糙却温暖无比的大掌。
脸,不由地又往那只大掌上贴近了些,隋心蕾要留住此刻的温存;就要自己以这种方式,记住这个温暖,来自于父亲手掌处的温暖,让它作为记忆中那一个最暖的瞬间。
轻轻地将那只贴在自己脸颊上的大掌平放,隋心蕾又轻轻地将刚才被自己挪移开的被子重新盖在隋父的左侧手臂上。整一整耸起的被子,理平整之后,隋心蕾才放心似的慢慢站起了身。
她回转过身,看见了刚才被护士放在一旁的一块白色的大布。走上前,将白色大布拿下,然后又将它轻轻地盖在了隋父的身上。在整个过程中,隋心蕾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很庄重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一丝不苟的:放步,盖布,理布,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动作是那么的严谨,不容许有一小点的瑕疵。
只是,在白色大布欲要盖住隋父的头部时,捏着白色大布的手却停了下来。
布与脸的距离,仅仅五公分的距离;眼眸底下,是隋父这一张熟悉地再也熟悉不过的脸。深深地凝望,想要牢牢记住隋父脸上的每一个部位,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隋心蕾都要把它深深地烙印在心底。
就让自己再看隋父最后一眼,再深深地看最后一眼。过了今天,自己就再也看不到了。
隋心蕾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很酸,那股子酸像是要涌出来了,却被她硬生生地压制了回去。
下一秒,停在半空中的,捏着白色大布的手落了下来。在白色大布落下的一瞬间,那张脸也渐渐地被掩盖住了,最后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片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