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自个儿已松了剑柄,又退了两步。 遭了。 惊惶抬头。 刺入眼中的是蓑衣人挥起的一道潋滟冷光。 白杨儿踉跄几下,不可置信地垂下头, 胸腹处,一道狰狞的豁口下,隐约见着颤动的内脏。 他怔怔要去捂。 剧痛迟来,霎时攫去了所有的气力。 身子晃了晃,终于又踉跄几步,无力伏倒在了堂子中间那口大锅的锅沿上。 脏器与血水顺着豁口垂入沸腾翻滚的肉汤,顿有血沫冒出锅沿,扑入火中。 “呲呲”声响里。 火光骤然一高,映得堂下各色面孔赤红一片。 喵嗷~ 黑猫似被火光所惊,发出凄鸣,叼着一块带骨羊肉,蹿出门去。 在场的汉子们这才惊醒,翻腾声、惊喝声、怒骂声……一时纷乱。 蓑衣人并不搭理,只守住大门,挑起一把酒壶,昂首牛饮。 待他一口饮尽,又重重擂了两下胸口。 堂中混乱已然平息,汉子们个个操持起兵刃,冷冷逼视。 被拱卫在中心的罗勇一把推开手下,拿过一把朴刀,跳下堂前。 先皱眉瞥了一眼那白杨儿,他还没死透,喉咙里“嗬嗬”有声。 “可惜了一锅好肉。” 他冷冷一笑。 “法王爷爷立庙在即,我在这宅子设宴好些日,便是等有那不甘心的狗急跳墙,没想许多日,有种的只你一个!” 又上下打量几眼蓑衣人。 无声杀人又孤身入席,诚然是个有本事有胆气的豪杰,可在场的有胆子有本事的又岂止一个? 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豪杰? 也是会死的! 罗勇狞笑着扯下披在身上的短衫,露出一身坚实的筋肉。 “你倒生着一副好胆,等我剥取下来,看看能顶几斤好肉!” 蓑衣人的回应很简单。 他丢开酒壶。 关上大门。 锁上了门闩。 在双方对峙的中间,白杨儿在五脏被烫煮的剧痛折磨中作出了最后的挣扎,锅口因此斜倒,滚烫汤水扑出浇灭了熊熊薪火。 嗤~ 堂中顿时昏暗。 ………… 紧闭的房门前。 猫儿挑了粗汉的尸体做餐盘,碧绿的双眸似暗夜里的明星闪闪发亮。 它时而低头享受羊肉肥美的膏脂,时而抬头张望。 尖尖的耳朵一颤一颤。 屋内昏暗的光将许多模糊的影子投映在门扉的窗纸上,像一出杂乱的皮影戏。而激烈的种种兵器交击声、人的怒骂哀嚎声、物件破裂声、烛台翻倒声便成了最好的配音。 当猫儿吃了好肉,开始专心对付骨头。 屋内愈发昏暗,窗纸上只剩朦朦一层微亮。 声音也少了激烈,还多了不同的声响。哭诉声、爬行声、指甲划过木门的抓挠声以及血液泼洒声。 而当猫儿啃净骨头,开始梳理胡须。 屋内已然一片黑暗,房间里只剩下些个喉咙里的嗬嗬声,嘴里包了水似的含混话语声,还有细线般断续的哭泣声。 都很微弱,但聚集起来,恰似夏夜虫子的合鸣,扰人清梦。 好在,另一个声音及时加入进来。 卟,这是利刃刺入肉体声。 呲,这是血液向外喷溅声。 每“卟呲”一下,“虫鸣”就衰减一分。 如此。 卟呲。 卟呲。 卟呲。 屋里渐渐安静,安静得好似庭院里贴着地砖浮动的霜雾。 猫儿突然竖起耳朵,抖动几下,然后藏起了星子一样的眸子,跃上屋檐,消失不见。 门扉的窗纸上慢慢显出光亮。 ………… 蓑衣人拨亮柴火。 光芒慢慢扩散。 照亮了满地的血污,遍布的尸骸,以及面色惨白的罗勇。 他还活着。 躺在血泊里,头枕着不晓得属于哪个的半截残躯,四肢都折成三折,脸上冷汗淋漓,偏偏把牙关绷紧了,一丝儿痛也不漏出来。 但当蓑衣人丢下柴火,起身到了角落的屠宰桌前,上头摆放着种种刀具。 切肉的,剔骨的,大小不一。 罗勇终于变色。 “好汉!”他的嗓子打着颤,“你的能耐,我罗勇服了!要钱,要名声,双手奉上。却要晓得我兄长是法王认下的子侄,你若杀我,便是杀法王儿孙,定与你不死不休!” 蓑衣人不为所动,仔细挑出把剥皮小刀,脚步轻快走向罗勇。 教他话语愈加急切,吐字太快以致含混。 “等等!好汉!大爷!有话好说。” “你为何事而来?” “东瓦子的曲定春?” “文殊坊的阮家?” “姓范的木商?” …… 他一连吐出许多名字,得到的只有蓑衣人一贯的沉默。 直到。 “富贵坊?” 蓑衣人步子顿了顿。 “富贵坊!”罗勇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