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集子中,身边的热闹没有给千户半点安全感,反倒让他愈加不安。 死了人啦! 集子里这帮行人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他耐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处的尸身不见了踪影,却依旧上演着丘八调戏女子的戏码,只是丘八与女子都换了面孔。 他打了个寒颤,抱紧了白莲圣羊,三步并作两步跟紧了道士。 就在这时,人堆里忽然窜出了几个小孩儿,只顾着打闹却不避行人,没头没脑地就撞了过来。 胖千户下意识就要把小孩儿踹开,可刚抬起脚,就是一个激灵。 不对! 他放大了瞳孔,小孩手中穿着糖葫芦的签子,分明闪着金属的冷光! 他张嘴正要呼救,可一阵浓烈的恶臭却窜进了口鼻。 “收夜香咧,收夜香咧……劳烦让让。” 一个夜香妇忽然插在了千户身前,那“小孩儿”没刹住,一头撞进了粪桶里,夜香妇却只手疾眼快抄起盖子,将那粪桶一把盖住! 粪桶晃着,哐当了几声,居然再无了动静。 夜香妇这才抬起头,瞧着千户因惊恐而扭曲的胖脸,笑着指了指前方。 他扭头一看,那道人已经甩开了他十余步,连牛二也机灵了一回,紧紧缀在了道士身边,只有自个儿想东想西落在了最后。 该死的妖道! 你纵然不担心本官的死活,难道也不在意这白莲圣女被人抢走? 胖千户已经在心中骂遍了李长安的十八代祖宗,行动上却不敢再耽搁,赶紧快步跟上。 刚追上两人,没走了几步,眼前忽的一暗。 他抬眼一看,原是街道左边支楞起一个棚子,影子长长的投下来,遮掩住了大半个街道。 “当心。” 一路来寡言少语的道士忽然开口提醒。 当心?当心什么? 千户警惕打量周遭,却没发现任何蹊跷。反倒是牛二,紧绷着脸上横肉,道了声。 “太阳。” 太阳? 千户猛地反应过来,对呀,太阳好生生在右边的天上呆着,左边棚子的影子如何能投到右边来? 他奶奶个熊! 一时间,这胖千户脑中闪过的念头居然是: 牛二原来不蠢。 那以为他蠢的自个儿,岂不才是最蠢的?! 然而,这点儿恼怒眨眼就消失无踪,但见眼角余光处,棚子投下的阴影里,忽然泛起锯齿状的波纹,一根根尖刺密密麻麻从影子中冒出来,好似猛兽撑开了舌苔上的倒刺。 千户双股战战。 “道长……” 正在此时。 “轰。” 长街对面的食肆上,店家翻动铁锅,飞溅的油雾瞬间被引燃,绚丽的勾火分外炽亮,刺得人眼睛生疼。那火光隔着大半条街道投过来,浇入异变的阴影中,仿若倒入滚油,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这火光来得突然,收得更快。 千户再看过去,哪儿还有什么影子?更别说什么尖刺。 再看那店家,却笑吟吟站在锅灶前,冲着三人作了个“请”的手势。 此情此景,胖千户倒也明白了,分明是有两拨人装作铜梁集中人,围绕着三人斗法。 其中一方定是白莲教无疑,另一方难不成是……龙骧卫?这猜测倒更让他惊疑,这些年他仗着世道渐乱,地方武备不休,对上面多有不敬,没成想镇抚司到底是家大业大,今儿算是开了眼界,以后少不得谨言慎行,夹着尾巴作人了。 他脑中飞转着些念头,脚步倒也不慢,死死地挨着李长安。这一阵子,倒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只是周边的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他的身形本就胖大,没几下没被人潮揉搓得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倒地。 他勉力稳住身形,上一秒还有些恼怒,下一秒一身的肥肉连带着嗓门都颤了起来。 “道,道长……” “怎么?” 李长安伫步回望。 “他,他,他们……” 千户手上胡乱指点,舌头打结,声音宛若游丝。 “没影子。” 道士面色平静。 “对么?” 话音方落,周遭的喧闹忽然一滞,人流顿时停了下来。或在招揽客人,或在挑选货物,或是壮年男女,或是襁褓中的婴孩……满街的人都在这一霎那停住了动作,而后身子不动,只一点点都把脑袋转了过来,一张张迥然不同的面孔,嵌着同样空洞的眼睛,幽幽对着三人。 胖千户转过脸,带着哭腔。 “嗯!” “莫慌。” 李长安指着前方。 “你且看。” 但见道士所指的长街尽头处,一名须发斑白的货郎将肩上所挑木箱放下,从腰间取下一面拨浪鼓,轻轻摇动。 “咚。” 第一声轻而脆。 两个货箱的翻盖应声掀开。 “砰。” 第二声钝而响。 货箱中飞出一枚黄纸鹤,展翅盘旋在货郎头顶,接下来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无休无止、蜂拥而出,在蜂鸣似的振翅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