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三十二章
苍晏站在不远处,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他脸上的神色依旧温润平静,仿佛刚刚掉落的并不是他亲手挑选的花灯,而是一件毫不相干的小物件。可他眼底的光,却比方才那盏熄灭的灯火,更为黯淡几分。“苍晏……“沈念之心头微微一颤,不自觉地开口唤他。顾行渊缓缓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所为,顿时脸色铁青,又羞又恼,却无法解释。他看着苍晏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嘴唇,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人群依旧喧嚣着,丝毫未察觉三人之间涌动的暗潮,只偶尔几盏河灯摇曳而过,似叹息,似无言。
苍晏目光停留片刻,终于轻轻一笑,弯腰拾起地上那盏残破的花灯,走上前去,语气恢复如常:“抱歉,手滑了。”
他声音轻柔,似乎什么也未发生,唯有转身离开时,袖角掠过的风,染着他心底未尽的情绪。
沈念之看着他的背影,忽觉有些微涩。
她低头,目光落在顾行渊面上,忽然没好气地嗤笑一声:“顾大人,你今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顾行渊咬牙别开脸,压下心底难以言说的烦躁,只冷淡地低声道:“闭嘴。”
夜深如墨,苍晏将二人送回驿馆门前,烛影在青石阶上轻轻摇晃。沈念之略感酒意阑珊,微微颔首,却见苍晏忽然轻唤了一声:“墨怀,稍等一下。”
顾行渊停步回头,目光微疑:“怎么?”
苍晏略一沉吟,目光似有所思:“方才酒席上未便细谈,有件事我仔细想来,总觉哪里有些蹊跷,想与你单独再说说。”沈念之知他二人公事要谈,轻抬裙摆,先一步进了驿馆内堂。顾行渊和苍晏后脚慢慢进来。
此时屋中灯盏昏暗,沈念之坐下喝了口茶,坐了许久,却觉茶水冰凉难咽,索性站起,轻步往前厅走去,想要唤人再添些新茶。夜色凉寂,驿馆静谧,只有庭中梧桐枝叶恋窣作响。她步履未停,路过顾行渊房门外时,却忽然听到里头有人低声交谈,压着声线,模糊不清。
沈念之原本无意多听,正欲迈步离开,耳边却骤然捕捉到自己的名字,脚步便微微一顿。
只听顾行渊道:“……谁能想到沈念之那个拖油瓶跟来了,此时牵扯了沈相,还不知真假。”
苍晏嗓音温和:"你是担心她知道后会跟她阿爷通气?”“嗯,"顾行渊似有些烦闷,语气压抑着,“而且她性子骄纵惯了,不知危险。青州情势复杂,她又是女子,万一出事,只怕不好交代。”沈念之倏然攥紧了衣袖,内心只觉隐隐不安,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下楼拿了新茶便回来躺下睡觉。
翌日清晨,天光渐亮。
沈念之尚在酣睡,眉心微蹙,似梦中也不安稳。屋门悄然被推开,顾行渊脚步极轻地走入,一眼便看见不远处榻上的女子。她半掩着锦被,发丝垂落在枕边。
顾行渊凝视片刻,眼神一时复杂。他将一只绣的极好的荷包轻轻放在案几上,动作极轻,生怕惊扰。
那荷包鼓鼓囊囊,边角压得平整。他又看了一眼沈念之,又悄然退出。下了楼,他低声吩咐几句,便带着随从往青州府衙去了。等沈念之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皱了皱眉,伸手去唤:“霜杏一一"无人应答,她才猛然记起,自己如今已身在青州。她坐起身来,披衣下床,随意理了理鬓发,洗漱过后,才注意到案上的那只荷包。
她拿起一看,掂了掂,手感厚实一一分量不轻。她记得昨晚桌上并无此物,略一沉思,便了然地笑了一声。
“也罢,反正从昭京出来时也没带钱,这下倒省了麻烦。”她随手将荷包系在腰间,转身理衣出门。今日苍晏与顾行渊皆在衙署议事,无人陪同,她倒也乐得清净,正好自己出去走走。青州街市,天光熹微,初晴后的晨风微凉,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沈念之一身素色襦裙,披着浅烟外衫,漫步于市井之间。她手执一串糖渍桂花,兴致懒懒地瞧着街边摊子,步伐不紧不慢。忽然,一道瘦小的身影自斜刺里猛地冲来,“砰"地一下撞在她腰间。“哎?“她眉头一皱,尚未来得及出声,那小孩已低着头飞快掠过她身侧,撞得她一个趣趄。
沈念之定神之际,猛然察觉腰间一轻,荷包没了。她眼中寒光一闪,手疾眼快,抬手一把拽住那小孩的衣领,力道不大,却精准得让人逃不脱。
那小男孩一惊,猛地回头,脸上还挂着稚气未退的狡黠,眼神闪躲。沈念之却不动声色,另一只手已稳稳伸出,掌心朝上。“拿出来。”
“我、我又没干什么!"小男孩挣扎着,嗓音脆却透着心虚。沈念之眯起眼,嗓音低慢:“你不把我的荷包交出来,我现在就送你去德门。”
小男孩试图嘴硬:“你凭什么说是我偷的?你有证据吗?”她笑了笑:“这条街这么宽,你偏偏往我身上撞,别废话,交出来。”小男孩见挣脱不掉,眼珠一转,突然俯身一口咬住她的小臂,沈念之吃痛一惊,手一松,那孩子便像脱兔般撒腿就跑。“该死的小兔崽子!"她低声咒骂一声,抬脚便追了上去。而那小孩一路钻入人堆,眼见转入一条偏僻小巷,沈念之脚步未停,疾步一拐,随即踏入阴影交错的小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