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1 / 3)

第34章爱

南般若五感已经极其模糊。

她被安置在一张硬木长榻上,感觉自己飘浮在一片灰色虚无之中,四顾空茫,没有声音,没有冷热。

她用力把手抬到面前,睁大双眼去看。

怎么也看不见。

蔺青阳无意间瞥过一眼,立时惊出一身冷汗一-她快要把指尖扎到眼珠上去了。

丹在鼎中,仍未成型。

他不得不腾出手来抓住她,撕碎一件袍子,用长布条将她手脚分别缚在床榻四根角柱上,这才放心继续去炼药。

南般若感觉不到自己被束缚。

她“望”着面前的虚空,倒也不觉得害怕,神思飘散,想起了一些久远的细碎往事。

她身体太弱,小时候常常卧床不起。

有一次得了风寒,差点熬不过去。

她清晰记得当时感受一-也像这样躺着,一根手指也动弹不了,轻薄的棉被盖在身上,却好像山一样沉,压得她喘不上气。她发不出声音,也推不开棉被,感觉糟糕透顶。阿父是个粗人,生怕她冷,还硬给她再加一床被子。然后阿父就挨揍了。

二伯伯正好来看她,见她被捂得面红耳赤,始作俑者南戟河竞然还在一旁乐呵(看女儿脸色终于红润了),二伯伯一怒之下抡起老拳,一拳怼在那个无良父亲的腰眼子上。

阿父起先不服。

二伯伯挪走了她身上小山一样的棉被,把她扶起来,在她身后垫了几只胖枕,然后问她:“小般若,你说你爹该不该揍?该揍,你就眨眨眼!”她用尽全部力气眨眼,眼睫毛都挥出了残影。于是那一顿胖揍,阿父挨得心甘情愿。

二伯伯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而三伯伯就不同了。

三伯伯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上最新炮制的补药,背着人,偷偷骗她喝。若是效果好,他就跑到阿母面前去邀功;若是效果不好,他就让南般若闻迷香草,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总之三伯伯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四姑姑喜欢动针,每次过来,都用针把她扎成一只小刺猬。每次被针灸,年幼的南般若总要连续做上好几天噩梦,梦见四姑姑走的时候没把银针拔干净,有那么几根针钻到她身体里面,顺着血液流啊流,流到五脏六腑。

还有六叔,七姑……以及糟老头。

这些人临走时都要特意交待一句:“不准告诉任何人老子/老娘来过这里!”其实每个人都来过。

她这只弱不禁风的小病猫,从小就被许许多多的人看顾,养到这么大一只。大

蔺青阳喂药的时候,发现南般若眼角滚下一颗小小的泪珠。他将药丸抵入她口中,伸长手指探到她咽喉,稍微用力,迫使她本能发出吞咽反应。

“咕。”

解药入腹。

他倾身,薄唇覆到她眼角,小心吻去那滴泪。“般若不哭,你不会有事。”

“我不会让你有事。”

“你要一直陪着我,永远、永远……”

鲜红如信的舌尖掠过冰冷的牙齿,卷走那颗衔在他唇间的泪珠。像她这样香甜如蜜的人,眼泪竞然也是苦味的。

良久,南般若眼睫终于颤了颤。

她睁开双眼,视线仍然模糊。

蔺青阳的轮廓距离她很近,近到呼吸相闻。她发出微弱的声音…”

他没听清,凑得更近了些,把冷白的耳朵尖贴到她的唇瓣。她气若游丝:“你不是说我惨了?我没惨啊?”她没有更多力气说话,只用眼神告诉他一-她以为醒来会像上次那样,被他抱在身上,肆意摆弄,梗到心囗。

蔺青阳笑出声来。

“慌什么。“他佯装受不了她,抬手轻轻推她脑门,“有你这样迫不及待?”她的视线悠悠落到他的身上。

他换掉了那件血火交织的破损战甲,松松套了件宽大的白袍,腰带系得随意,透过半敞的衣襟,能看见几处简单的包扎。这几处伤得重,伤口还在渗血。

其余小伤他都没管。

他的气息落在她身上,是凉的。

“哦一原来是你惨。"她迷迷糊糊说道,“你这么惨,我就不惨了。”蔺青阳低低笑起来,手指抚过她的乌发和脸颊:“别急,药效还在,你等着呢。解药?想要多少有多少。”

南般若:“哦。”

此刻药效未褪,她看起来呆呆笨笨的,像个木头美人。木头美人闭了闭眼睛。

片刻,她突然叫他:“蔺青阳。”

“说。”

她的唇瓣微微抿紧:“为了我,你命都不要?”他冷笑:“还没到你该死的时候。”

她缓慢点头:“这样啊。”

她又问,“那我几时该死?”

没等他答话,她拖长了声调,自问自答,“等你厌啦,腻啦,就送我上路。”

蔺青阳一阵无语,挑眉道:“你说对了,就是这样。”木头美人弯起双眼,咯咯笑了起来:“骗人。我知道,根本不是这样。”她的视野一点一点逐渐变得清晰。

蔺青阳的轮廓也从模糊到锐利一一一种冷酷的锐利。他轻笑,微眯长眸,像个致命的猎手:“是么。”他侧眸瞥她,对上她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