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工作者选择了明哲保身,划清界限。
但曾文秀这个轴地不行的女孩又一次站在了风口浪尖。
1982年执意要收养这个孩子;
1987年,她又因为因坚持在《雨台》布景中使用印象派风格,被调岗至洗印车间,原美术指导的职务和编制能否保住也存疑。
说到底,她像自己被下放干校,郁郁而亡的养父一样,从来都只是个单纯的艺术家。
他们都是前男友沈星眼中的傻子。
1988年,路宽7岁了,也开始记事了。
但母亲和姥爷的污点让他无法在厂里的子弟小学念书。
曾文秀也没有经济能力送他去金陵更好的学校,就在出租屋附近的锁金新村第一小学念了一年级。
这一年的曾文秀29岁,但文艺少女的活泼恬静尽去,只剩下灰心。
于艺术一途,她仍有激情,但已无余力。
唯一能支撑她走下去的,就是把儿子路宽抚养长大。
于是这对母子开始了艰难困苦的生活,窘迫而无奈。
曾文秀在厂里收到排挤,基本闲置。
从美术指导的岗位待岗后,她被发配到了剪辑车间做胶片整理员,月工资78元。
每天七点半,她裹着灰蓝袄,骑永久牌二八自行车送儿子小路宽去锁金村小学,车后座绑着从厂里捡的废胶片盒改装的文具箱。
送完孩子得赶在八点前到厂,把冲洗间退下来的废胶片按硝酸片基、醋酸片基分类——前者能卖金陵塑料三厂,每公斤换2毛钱。
下了班,曾文秀会从金陵火柴厂领散装的材料,每晚糊300个火柴盒,入账1块2毛钱。
小路宽会蹲在厨房的煤炉边帮忙涂糨糊,手指常被碱性胶水灼出红印。
彼时还不懂生活艰苦的他常常发问:
“妈妈,你怎么不画画啦?我小时候最爱看你画画。”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回厂里看电影呢?我很爱看苏联的那部《丑八怪》。”
这是一部中苏关系缓和后引进的儿童片,讲述反抗校园霸凌与勇气。
自小聪慧,已经能够看懂周围人冷眼的他,喜欢这部电影里小主人公反抗的姿态。
他也想成为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曾文秀的面容老迈了不少,但从来不跟孩子讲生活的苦。
别的孩子去照相馆,她会拿从厂里节省出来的颜料给小路宽画肖像画。
曾文秀手把手地教他在纸上泼墨,告诉儿子什么叫线条的勾勒、笔触的变化、留白的艺术处理。
国画、油画、水彩、素描。
这位艺术家妈妈无所不通。
但小路宽最感兴趣的还是电影。
这是他从小在金陵厂长大的念想和习惯。
终于有一天,彼时还不算多么懂事的孩子在简陋的出租房里嚎啕大哭:
“他们都看过《霹雳贝贝》,我一个电影厂长大的孩子竟然都没看过!所有人都在笑话我!呜呜呜!”
《霹雳贝贝》是中国首部儿童科幻片,讲述了一个带电男孩的奇幻冒险,满足儿童对超能力的想象。
1988年一经上映就风靡一时,孩子们争相模仿片中的“放电”手势。
曾文秀心疼极了,咬咬牙拿出了纸笔,仔细地算了一笔账。
留足了儿子的学费、家里的生活开支、自己治病的钱——
从前几年被批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罹患慢性支气管炎。
空气稍微有些差或者寒冷的环境就会发作,极为痛苦。
算来算去,本身就入不敷出的家庭小账,被她生生地挤出了3毛钱。
学生票3毛钱,够满足儿子的心愿了。
这是七岁的路宽第一次走进电影院。
此前,还未记事时,他在金陵电影制片厂看过几场露天电影。
包括去年才拿奖的《红高粱》。
只不过这会儿的小路宽,跟他后来相交莫逆的北电老大哥,还差着三十多岁呢。
小路宽看得如痴如醉。
即便这只是国内科幻电影的一次小小尝试,但他已经有些沉醉得不可自拔了。
充满想象力的剧情、鲜活的人物形象,还有在孩子眼中超酷的带电能力。
出了影院,小路宽兴奋地跟妈妈讲着故事情节。
曾文秀很惊奇地发现,他这么小的年龄竟然就有这样的表达能力和思维逻辑。
“妈妈,我决定了。”小路宽抿着嘴。
曾文秀在寒风里等了儿子一个多小时,支气管炎又犯了:“什么?咳咳咳。。。决定什么?”
“我不做画家了,我要做电影导演,我要拍科幻片!太酷了!”
“好啊,都随你,到时候妈妈给你做美术指导好不好?”曾文秀没把儿子的话当回事。
厂里长大的孩子,有几个不想做导演的。
数九寒天中,就像曾文秀发现路宽的那天差不多的冷,母子俩的身影渐行渐远。
小路宽只自顾自地跟母亲复述着电影的精彩,却没有注意到妈妈咳到眼眶充血的病态。
但是这一天,一颗中国电影、科幻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