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3)

走近才发现,今日的围猎与之前不同。

驱赶猎物的不是猎犬,而是个……人?

姜菡萏花了点时间才确定,那确实是个人。

他头发披散,看不清面目,四肢着地,劲瘦结实,隆冬季节,身上只围着一条毛皮,脖颈上拴着一条长长的锁链,看着就份量不轻,但他的动作却快过最好的猎犬,将猎物往贵胄们的马前赶。

“听说是从狼窝里捡来的,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

“瞧,只会爬,跟个牲畜一样。”

“这是南里斗兽场的常胜将军,能咬死老虎,十两银子才能进门看一场,不便宜!”

“今日不花钱便能见着,可饱了眼福。”

有一头鹿惊慌之下激出兽性,向着马匹上的三皇子风曜冲去。

风曜虽是行三,但大皇子早逝,二皇子去了外地就藩,太子年纪小,他是承德帝最心爱的皇子,被许多人寄予厚望。

栏内的围猎过于安全,护卫们也较为松懈,待反应过来拉弓拍马,那头鹿已冲到风曜跟前,枝桠般张开的鹿角直接顶上来。

场外众人失声惊呼,承德帝直立起身,扔了琵琶:“曜儿!”

就在这个时候,一团身影比护卫的箭还要快,那个充当猎犬的“人”一口咬住了鹿的脖颈,把那只鹿死死按在地上。护卫们上前也拉不开,负责牵着锁链的中年人用力扯紧锁链,鞭子一下又一下落在他身上,他却死咬着不松口,大口吞咽,鹿血沿着他的脖颈染红了他的半边身体。

“啊!”

许多贵妇贵女们瞧见这一幕,直接吓晕过去。

她们不曾挨过饿,所以不知道,人真正饿到极处会不知道饿,但会非常渴,世上没有什么比这种饥渴更难以忍受。

但姜菡萏比谁都清楚,此时的鹿血对于他来说就是天上的甘露,天神下凡也不能让他松口。

他纷乱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染血的面庞,和一双没有半点情绪的眼睛,空洞但锐利,这是属于野兽的眼神。

他大约只有十四五岁,其实是和她差不多,若生在寻常人家,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殿下恕罪!”那中年人正是斗兽场的老板,满心指望用他攀龙驸凤,此时拽不动他,只能自己向风曜磕头赔罪,“他就是个牲畜,没有脑子的,一时凶性大发,请殿下恕罪。”

“罢了,虽然我亦有猎杀之法,不至于葬身鹿手,但他也算捕猎及时,也算不负其职。”

风曜身穿锦袍,金冠玉带,俊美出众,风度翩翩,不但文武双全,还斯文良善,在朝在野都甚得人心,“只猎鹿兔之属,终究不够尽兴,来人啊,放几只狼进来。”

此时少年终于被拉开,他扯下了一大口鹿肉,大口咀嚼,生咽下去。

他听不懂人话,没有什么反应,斗兽场老板却是声音颤抖:“回、回殿下,这牲畜什么都好,就是不肯猎狼。”

风曜挑眉:“是不肯,还是不敢?”

“熊与狮虎都使得,就是狼不成,怎么打都不成。”老板道,“他自小是在狼窝里长大的,把狼当作爹娘了。”

“还有此事?倒是奇了。”爱子脱离险境,承德帝又捡起了琵琶,“去,弄几只狼来,朕倒想瞧瞧人是怎么认狼做爹娘的。” 又嘱咐,“先让曜儿出来。”

老板哀求:“不成的,不成的……”

但是没有人听他的。就像他从前逼着人下场斗兽时,没有人会听那些斗士的求饶。

围栏里的猎物是根据下场之人的身份身手的不同而有所不同,熊与狼之类的猛兽都是给武将们加菜的。

三只狼被送进围栏,缓缓踱近,呈品字形将场内唯二的两人包围。

斗兽场的老板也瑟瑟发抖,拼命挥起鞭子,直指狼,向少年大声吼道:“去啊,去啊!”

之前捕猎时行动如风的少年匍伏在原地,任身上新冒出一道又一道鞭痕,也一动不动。

狼已逼近,老板慌忙挥鞭,大喊救命。

没有人理他。就像没有人会理会那些斗兽场中被猛兽咬去半截的斗士一样。

血、惨叫、痛苦、厮杀、死亡——人们想看的本就是这个。

他只不过是编戏的人,变成了演戏的人。

鞭子抽中一只狼,那只狼发出一声惨叫。

地上的少年忽然抬头,无声地呲了呲牙,然后一跃而起。

老板用来控制少年的锁链套到了自己的脖颈上,变成了索命链。他根本不是少年的对手,在强大的力道下两眼突出,长鞭脱手落地。

承德帝一脸兴奋:“这不比围猎有意思多了?难怪百姓都爱去看斗兽。”

本来已经准备搭弓救人的羽林卫顿时住手。

铁链勒断了老板的脖颈,老板软软倒地。少年昂起头,发出一声嚎叫。

仿佛是在呼应他,那三只狼也同样昂首发出嚎叫,最前面那只慢慢走向少年,绕在少年身边嗅了嗅,忽地,舔了舔少年的脸。

少年抱住狼,依偎在狼身上,另外两只狼也走近,三狼一人,融洽如家人。

“妙,妙,妙哉。”承德帝大赞,“众卿,你们谁有法子训一训这人,让他捕杀这三只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