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咄逼人(3 / 4)

也就躺在榻上半月,后面他都跟小殿下形影相随是半点不知这事,小殿下这半月还真是不消停。

李世民挑眉:“承乾这两月过得属实精彩。”

李承乾忍住不自在拖长音撒娇:“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嘛。”

李世民点点他的鼻子:“又不是不让你出去,但你到底年岁小不安全。”

李承乾嘻嘻笑道:“阿耶这话我可记住了。咳,话说回来调理的方子没打听到,倒叫我打听到件趣事。”

“先前因为曲辕犁忙忘了,今日听到舅公才想起。”

“那人对我说,泉州因着靠海常常与南边经商互通往来,偶有提到交趾再往东南的林邑。”

“听闻有因海难流落我朝的林邑人吹嘘,他们那儿的破土破地居然有能早熟耐旱产量高的稻,一年两熟三熟都可以。”

“谁也没见过,那人是当笑话讲给我的,可我却觉得不对。”

“虽则我不了解林邑,可越往南环境越恶劣我还是知道的。”

“无风不起浪,说大话也不该是往这般方向,况且还有详细特征,所以我觉得此事未必为假。”

“阿耶,若是林邑的土地都可种稻,那我们大唐呢?”

“是不是可以一年多熟甚至北方少水之地也易种稻?”

李世民凝视着兀自陷入兴奋的李承乾:“承乾,凡事讲求证据,若是真有此稻我必会大力派人找寻。”

“但没有摆在眼前可见的,如你所说,或许只是一个可能,或许只是一嘴玩笑,或许一年两年甚至五六年都找寻不见。”

李承乾显然听出了李世民的言外之意,他不由着急:“可……”

李世民摇头打断,放下李承乾从一旁书格中抽出一幅舆图,哗啦一声摊平在所有人面前。

李世民指节轻扣桌面,一瞬气场凌厉非常,甚至带了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好,朕先假定此稻确实存在,那朕便来问问你。”

此时此刻,他们不是父子而是君臣。

李承乾喉结滚动,殿内肃杀的氛围有些让他难以招架。

“阿、陛下要问什么?”

“林邑并非小国,任何一种稻种亦非全域可种。你只言需在林邑境内找寻,那么具体何州何县,东南西北又是何处何地?”

李承乾攥紧手心,他不知道。

李世民轻睨舆图,指尖一点林邑:“林邑距大唐数千里,虽臣服于我朝但到底非我国土不知详细。你要朕派人南下,这可不是打仗有现成的关隘要道,需得深入林邑民间。”

“引进稻种自然并非小数目,那么路如何走稻种如何运,水路还是陆路?”

“陆路,你也知晓南蛮之地多山多泥沼多瘴气,不仅难以行路更是危险重重,人少则风险甚大连稻种都无法保证自林邑运入大唐。”

“水路,你知晓何时何季风浪小吗,你知晓在茫茫海上又该如何规划路线安全往返吗?”

李承乾猛然闭眸,他不知道!

李世民丝毫不给李承乾喘息之机:“派人手寻找,派何人而去?”

“若是府兵,隋末乱世后南方各州县本就兵丁稀少,且间或有蛮獠流窜反叛,短时间内抽不出人手。”

“若是商人,商人大多重利惜命,拿不出切实凭证便要人家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为你走一趟林邑?”

“若用皇权强压,呵,天高皇帝远,本就无真切凭证的东西若是找不到,又怎知他们是否尽心而非佯装好面?”

李世民垂眸,语气不带一丝波动:“呵,真假不明的传闻,轻率盲目的计划。”

“你连朕尚且无法说服,何况群臣?”

李承乾面色泛白,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世民叹气,看着眼前快哭出来的李承乾止住了逼问。

李世民弯腰温柔地捧起他的脸,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湿润,嗓音低压带着哄意:“莫哭。”

李承乾一头栽入李世民的怀抱。

分明先前被那样咄咄逼问李承乾还能装作无事,可李世民的一句哄却让他再忍不住委屈。

这是他前半生从未体会过的父爱,这是他的父亲,是他可以肆无忌惮依靠的港湾。

他贪恋这个怀抱。

李世民轻抚其后背,所有的锋芒在这一刻尽皆收敛:“承乾,政策命令不是儿戏,人命钱财亦并非数字。”

“我所说的问题如需解决背后所耗的人力钱财你算过吗?”

“我不是不愿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这一切都不应该在大唐初建时提起。”

“前有隋末乱世,大唐立国后曾粗略统计全国户数不过两百余万。”

“从隋时的八百九十余万跌到这个数字,纵有隐户逃户,可这背后何尝不是百姓血淋淋的尸骨。”

“遑论周遭国家虎视眈眈,突厥、吐谷浑、高句丽……人人都想从我大唐身上咬下一块肉。”

“我不可能在当前因为你的一家之言供养这样一支南下的队伍。”

李世民语气认真,是在安抚他,是在教导他。

“成迟败速者,国之基也;失易得难者,天之位也。”

隋朝看似盛极一时,可还不是其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