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本尊
燕溪山订的房间并不华丽,四根床柱颜色暗沉,显然已经是老旧的布置。仰卧其上的女子发髻间有两支玉钗,多年不改其质。她的肤色不似寻常尸体那般泛着乌青,双手祥和交叠,若非没有呼吸,当真如同睡着了似的。知微缓慢描摹床上人的五官,她记得谐织有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如今闭着,倒让她觉察不出熟悉感。
但这女子左手腕骨内布满符文,以金线勾勒,伴随血管蜿蜒散开,最中间连接了一樽左右持衡的天平,整体渗在皮肉里,非人力可以绘制或洗去。的确是谐织无疑。
知微斜坐在床边,摸了摸谐织的额心:“这点朱砂,在她死前就有吗?”此问只有燕溪山能回答,可他却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他与谐织不过几面之缘,不可能一天天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看。而且有些新潮的女子会故意在脸上点朱砂或者斑点,形成独特的状容,他不会细究。更何况距离封棺已有二十余年,他确实记不清了。知微勾了勾手,燕溪山连忙上前,表情里就差说一句“请尽情差遣小人”。他一手捂着自己肩上崩裂的伤口,刚到眼前,就被知微抓着手腕拽了个踉跄,被迫和谐织手心相贴。
在知微的视角里,两人交握的手掌里有红线出现,顺着胳膊一路连接至心脏。姻缘线未断,说明谐织魂魄仍在,这或许是唯一的好消息。房间内谁也不敢轻易出声打扰知微,沈持筠放轻脚步,走到知微身后,袖子和她挨在一起。
见状,宓蝶也凑上去,三个人将床前那点狭隘空间挤得满满登登。知微一回神,只瞧见三人直挺挺地堵在眼前,连天光也挡住了。“你们干什么呢?”
沈持筠反应很快,从知微手里拿回蛋崽,紧接着便退回了桌前,示意他只是为了找孩子。
宓蝶喉咙发紧,心里的弦一直绷着,却还是坚持说:“知微,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杀了这位姐……妹妹。”
无论是出于知微与怀姜关系的客观评定,还是她本人的私心,跟着知微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虚假的承诺靠不住,正如十年前她被知微抛下了一样,这次她必须找到和知微绑定的媒介。
为此她小小撒了谎,她的记忆确实不全,但舒栀衣说那是她大脑开启保护机制所导致的,致使她忘记了一些痛苦回忆,可现在她却在误导知微。撒谎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跟燕溪山一样发着抖,只是后者完全是痛的。他从医,自己不常受伤,忍痛能力极差。知微挥手让两人都让开,她在谐织额间那粒朱砂里摸到了封印,明显是仙家手段。
谐织很可能是自己选择死亡,她将体内的生气抽出来,再用尽余力封印自己,不让生气返回,才留下这么一具全是死气的尸身。知微忽然起身,捏了捏燕溪山的肩膀,脸上笑意不减:“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谐织的事吧?”
“六月飞雪啊,我根本不认识她,而且我真的没和任何女子亲近过!不信你问真君。”
绣凳连个靠背都没有,燕溪山差点跌到地上,哭丧着一张脸,恨不得挤出几滴眼泪以表真心。
被点名的沈持筠十分严谨:“在我认识他期间,没见过他和哪位女子有过越界之举。”
燕溪山疯狂点头。
知微也觉得不可能,谐织虽然贪玩肆意了些,但不至于蠢到为爱情自封赴死。
宓蝶被隔离三人在外,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房门忽然被敲响了。来人是酒楼的少东家,也是乌临城衣阁老板的夫君。他将夫人接来玉京时,才知道这几人是夫人的故交,进门的动作慎之又慎,没靠太近:“几位贵客,皇后娘娘在楼下,请见知微姑娘。”他在皇城里开了那么多年酒楼,家里自然有些关系,悄悄提醒:“帝后一体,实际是陛下想见您,只是摸不准您的意思,便先让娘娘来探个底。”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皇后已经自顾自跨进了门。她披着宽大的兜帽,脸覆面纱,看得出是在尽力遮掩皇室身份。尽管如此,她的衣着打扮仍旧金贵逼人,裙角的海棠花均以宝石点缀。随行的侍女被留在门外。
沈持筠多看了皇后一眼,他家里原是皇室分支,真论起来,这位皇后约莫是他隔了好几代的小辈媳妇。
皇后甫一进门,便将几人都打量了一番,准确找到主心骨:“知微姑娘,初次见面,本宫失礼了。”
知微没理人,目光依旧落在燕溪山身上。
她在考虑要不要杀了这人。
只要他死,谐织也会跟着转世,这比找方法复活谐织要方便多了。但转世之后,她找起来也麻烦。
知微不开口,沈持筠便自动接话,音色比方才冷了几个度:“皇后孤身到访,是为何事?”
作为皇室中人,皇后自然是会频繁接触漱玉翁,耳濡目染之下,对仙人的敬畏并没有普通百姓那么深重。
加之她此时是代表整个人间,说话丝毫不客气:“大祭司曾言,人仙两界并没有任何附属关系,而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位面。可仙界坠入人间这么多年,却从未派遣过侍者来与陛下交涉,这是何意?”两界的实力差距即便是黄口小儿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沈持筠不知皇室自恃那可笑的尊严有什么作用,只问:
“是谁告诉你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