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的那一天，他跪在圣像前，牧首将圣水洒在他的额头。“你的罪已被洗净，从今往后，你是新造的人。”他望着圣像中基督悲悯的眼神，忽然想笑。一一如果这些人知道，他们眼中的“迷途羔羊"早已死过无数次，又会怎样？他重生于他人身上，灵魂一次次被撕裂，手上沾满了那些被他占据之人的罪孽。

他的惩罚是什么？

一一重生就是惩罚，被撕裂的灵魂就是惩罚。他不得不从那些厌恶至极的人身上拼回自己，又要背负着他人的痛苦活下去。可奇怪的是，在那一天，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时，竞第一次觉得它们或许是干净的。

至少在此刻，在上帝的注视下。

“您不必再说下去了，我已经明白了。"伊凡像是无法忍耐了似的，打断他的话。

费奥多尔朝他笑了笑，喝了一口温热的洋甘菊茶：“没关系，我本就已经快说完了。是不是有些部分太血腥了，吓着您了吗？”一一没有，当然没有。

伊凡对此感到痛苦，这个马甲皮下的K也是如此。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原来还是一样的一-原来这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信仰神的是他，无神论者也是他，构成他的不是宗教，不是关于救赎和天国的预言，也不是看不见的理想，而是从始至终都有的一个词一一苦难。*

他比任何人都能体会痛苦、体会矛盾、体会灵魂被撕裂带来的感觉。他说自己没有灵魂，说自己应该是纯白的，是因为贯穿他无数人生的雪与惩罚一般的重生。

可他自己呢？

对这一切竟然如此轻描淡写：“您看，我已经这样死去过一百四十一次；而教义里说'一百四十四'象征着'完全'和'全体'，那么，当我拥抱第一百四十四次列亡时，是不是便可以成为完整的"义人了呢？”K，不，此刻他已经完全是伊凡一-他有一种非常斯拉夫式的、甚至可以说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冲动。许多年前，也曾有人对他做过相同的事一一他走下座位，来到这个人身边，弯下腰。

一一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在他额角印下一个纯洁的、微凉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