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他的几个人都觉得他有些不对一-尤其是在内部会议时,他沉默的时间增加了;长时间不言不语,坐在角落里显得分外阴郁。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双似乎永远犀利深邃的铅色眼睛,在某些时刻似乎总是难以聚焦、飘忽不定地悬在空中,让人觉得他好似失去了魂魄。“是太累了吗?"默尔索显得有些担忧,“感觉伊凡先生总是不好好睡觉,也不休假,精神差是很自然的。”
“他不怎么需要休息,只要给他一点动力,就能不眠不休地干上很久。直如此。"罗佳的声线很平淡,听上去就是习以为常。“但伊凡先生还是人类,正常人类是需要休息的。"森鸥外适时提出,“即便是为了未来服务,这也太夸张了。”
“这是他自愿的,如果他跟我说,我自然会准许他休假。“罗佳面无表情,“况且,过几天他就不再来了,回他的编辑部去了。”“什么一一"原本坐在特制摇椅上的太宰治弹射起来一一他们现在正在他的办公室里,进行这场主题明确的私人谈话。
“我们似乎并没有被告知此事。"森鸥外谨慎发言。“啊,我好像知道:我之前勒令他的领导不准辞退他来着,但那时候我不晓得他到底请了多长时间的假。"默尔索想起了三个月前的事。“他并没有从港口Mafia辞职,干部位置依旧保留一-但这对他来说只是个兼职,并不会常来。
最困难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之后的工作负担会减轻,我们也应该继续引进人才。
至于伊凡剩下的那些工作,重要的分给溺水者、森先生和炎峰干部,一般的直接给他手下的秘书,真正重要的那部分,我们再通知他过来。”罗佳流利地说出以后的安排,丝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给现有的员工增加了更多负担。
“哇!伊凡先生抛弃我们了!"太宰治佯装伤心。“能问问这是何时定下的吗?"森鸥外强撑着笑,“我以为这些重要事项应该事先讨论一番?″
“三个月前定下的,有什么意见吗?”
门口不知何时敞开了一一也许是某位预选干部故意没关一一传来了这样低沉的嗓音,属于那个讨论的中心人物。
“伊凡先生,您也来啦!"默尔索见到他很高兴。“只是路过,听见你们都在,以为有什么重、要、事、项,却是在讨论我。"伊凡露出了他招牌式的冷笑。
“因为看见您这么累,我们一直担心您健康受损。“默尔索轻快地回答,“您说是不是,森医生?”
“……是。"森鸥外的笑容更勉强了,他本不该如此不谨慎。伊凡不愿说什么废话,他甚至没有坐下:
“我在开始便与拉斯柯尔尼科夫作过交易,要我的辅佐,但保留我随时退出的权力;我们不是什么主子和臣下的关系,我当然可以走。”“这不是抛弃,不过是承诺。当然,我并没有那么完全放弃这里的事物;若是你们承认需要我的协助,我也会抽时间来完成一些要求。”“还有几天?“太宰治突然说。
“三天……不,一天也没有了。“伊凡回应道,转向罗佳,“首领,我是来请求休假的。”
罗佳暗暗攥紧了拳:“休几天?”
“三天,三天之后,我便回编辑部去了。”“也就是说,只要今天我在此刻同意你休假,之后就没法再见到你了?“罗佳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住他。
这是什么话?
伊凡很自然地摇头:“你还可以回家。我们一直住在那里,还记得吗?”罗佳愣住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回答了这个问题:“……卡拉马佐夫,那不是我家,还记得吗?那是您的房子。我早就把东西搬出来了,不会再回去了。”
伊凡眨了眨眼,也是好半天才说:“当然随便您。”接着,好像又有点羞耻似的,补上了一句:“既然您还记得只是借住,那些钱就用现在的工资抵扣吧。”
“好,港口黑手党的工资我会照常打进您卡里。"罗佳说,“我同意了,您休假去吧。”
伊凡头也不回地走了,一阵风似的关上门。谁也说不清,那一刻他心中的愤怒还是恨意更多。
太宰治、森鸥外在吃瓜一线:哇哦。
“罗佳先生,您的话让他不太开心。"默尔索说。“别说了。"罗佳想抚平自己皱着的眉头,半路却碰到了脸上冰冰冷冷的面具。他的心情同样糟糕到极点,血液在他体内鼓噪,叫嚣着要毁灭一切。“这件事就到这里,别再讨论了……我们要操心的事已经足够多了,得想想要从哪些开始…″
伊凡走出总部大楼,走得很慢。没有选择打车,而是上了一辆公共巴士,坐到半路便下了车。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极快,他歇下来,才注意到已是深秋。金色红色的叶落在林荫道上,踩上去扑簌扑簌,声音很清脆。这么一看,世界还是美的。
刚才的那一出,他没有生气,当然也不可能悲伤:两个同样骄傲的人,又只是同学,对彼此没有任何义务,分离也是很正常的事。他只是忽然觉得有点厌倦、有点孤独。
不过,也许孤独才是好的。在人生的前半段他一直享受着这种感觉。它很适合他这种审慎、自诩理智、又厌恶与具体的人接触的人。也很适合秋天。
秋天,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