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出楚临星动作有些犹豫。
他到底是男子,今日是两人初见。
这样的行为举止,超越了陌生女男之间应有的界限,裴淮义非但没有催促,在意识到这点后,她正欲吩咐亲卫去堂内搬杌凳,掌心便搭上了一只微冷的素手。
突如其来的冷意令裴淮义眉尖微动,死讯带来的躁郁也被短暂冻结,她的眸光下意识落在那只手上。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不等裴淮义抓住,耳边便传来阵阵议论声。
“裴大人带了新的男宾吗?”
“什么男宾,这不是琴馆的楚郎吗?”
“楚郎被陛下召见,又由裴大人亲自送回……”
这是何等殊荣。
围观百姓中,有几个公子怒视着被裴淮义牵下来的人。
楚临星自然感受得到那些目光,如有实质的目光刀子般落在他的身上,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
然而,还不等裴淮义带他回琴馆,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裴大人。”
女人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别来无恙啊。”
裴淮义神色如常,淡笑道:“肖大人。”
在肖柏扫了楚临星一眼后,后者顺从地上前,立于她的身边。
肖柏面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些,对她道:“肖某今日购琴师一日之辰,令其专司为我奏曲,裴大人,先行一步。”
她面上神色未变,看着楚临星离开的身影,而后移开目光。
方才匆匆离开,原来是因为要为肖柏弹奏吗。
她还只当这位琴师不愿攀附权贵,刻意同她拉开关系,原来是早就攀上了肖柏这棵树。
掌心还残留着他的冷意。
裴淮义缓缓摩挲着指尖,又想起方才他身上那股冰冷清苦的味道。
这位琴师身子不大好,同乘的这会儿,裴淮义身上也沾染了他身上带着苦味的药香。
“她们查的如何了?”裴淮义侧眸问身旁的雪竹。
雪竹道:“已获数端凭证,此刻要收网吗?”
“时机未到,先回府。”
她要亲自验尸。
申时,成恩的尸身被秘密运往御史府。
裴淮义记得,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穿了一件颜色艳丽,纹路繁复的衣衫,带着兜帽,整张脸几乎都埋在绒毛里,很不讲道理地往她怀里钻。
“明天可以不去吗,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一下也不想分开了……”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话的可信度,他微微仰头,用那双莹润的眼眸看着她。
少男的声线纯澈,成恩总喜欢缠着她说话,也很喜欢钻到她怀里,像只雏鸟,但裴淮义没有因此烦他。
裴淮义极尽温柔,却对着这张脸说出拒绝的话:“不可以。”
成恩赌气地背过身:“我等你到现在,身子还冷得厉害,你也不哄哄我吗,哪怕骗一骗我,说明日会陪我一会呢?”
“我怎么能骗你呢。”
裴淮义说着,看到他转过身来,那双眼眸也因着这句话恢复了方才的神采。
“继续说呀,没有了吗?”成恩眨了眨眼,眸子里的期待毫不遮掩,催促道。
可爱又赤诚。
她上前捧起成恩的面颊,他还没有完全长开,身上还保留着一定少年人的特性,譬如面颊上的软肉,裴淮义总喜欢捏一捏,直到他开始控诉自己。
成恩紧紧环着她的腰,眼眸亮晶晶的,迫不及待想要再多听一些夸奖。
裴淮义失笑:“因为成恩是很好的公子,所以我不想骗你,等将来我带你回京城,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了,好吗?”
出乎意料的,成恩没有立即答应。
他沉默了一下,在心中默默权衡,这些情绪被裴淮义尽收眼底。
成恩犹豫了一阵,随后裴淮义听到他试探地开口问:“一定要去京城吗,就不能,留在颍川吗……”
裴淮义为他顺着发丝:“京城有着不同于颍川的风景,你不想去看看吗?”
他年纪轻,正是爱玩的年纪,看什么都新鲜,依着裴淮义对他的了解,成恩是不会拒绝的。
看起来他的确很想去,成恩纠结了一下,道:“我喜欢姐姐,也会喜欢京城,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
裴淮义见多了官场上掺杂着利益的往来,成恩这样白纸一般,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公子就显得格外不同起来。
将露水情缘带回京城,不论如何都是不合适的,露水情缘终究只是情缘。
裴淮义第一次做出这样出格的决定,即便她清楚不合适,也不合时宜,成恩打乱了她的计划,而她非但不阻止,反而考虑让成恩介入自己的领地。
事情从这开始,便一切都不对劲起来了。
一阵闷痛再次袭来,裴淮义屈指抵着额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着。
士农工商,成恩商户之子的身份,注定了他想往上爬的机会很渺茫。
一个将来会被当做玩物,会困在所谓母父之命,媒妁之言里。
她并不想看到这样率真的小公子被磨平棱角,裴淮义从来不是一个管闲事的人,但此刻她想介入一件与她无关的事里。
雪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