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白梅雪浪(八)
小山别院,众仆婢乌泱泱地跪了一地,身子抖如筛糠,等待着上首男人的裁决。
晏澄洲坐在紫檀流云纹扶手椅上,两手掐着眉心,薄唇紧绷,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情绪。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点平静。
春柔和那几个侍卫跪在最前头,弓着腰瑟瑟发抖着。杜之逊神情复杂地立在他的身后。他晓得,昨日秦淮月被一个莫名出现的黑衣人劫走,晏澄洲怒不可遏,当即施展轻功想要追上去,却被那人反手劈了一刀,正中胸口,导致他胸口上的旧伤再次复发,估计现在还疼得厉害。杜之逊扫视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众人。弄丢了秦娘子,这些人今天只怕是要去阎王殿报到了。
果不其然,上首的男人开口:“带到城外去,处理干净。”贾韫得令,同几个亲兵一起,将地上的众人架了起来。春柔被两个男人扭住,害怕得放声大哭,“侯爷!侯爷饶命啊!奴婢伺候娘子两个月,从来都是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侯爷、求侯爷看在奴婢伺候过娘子的分上,饶了奴婢吧!!”
“割舌。"晏澄洲的声音冷得像冰,寒彻骨髓。春柔很快被带下去,只听哧的一声,她便再也叫不出声儿了。一阵凄恻的呜咽声从她喉咙里溢出,时断时续,刺耳得仿佛像在锯木头一般。
杜之逊的脊背上涌起一阵寒意,垂在袖子下的手不住地颤抖。他始终做不到像晏澄洲那样,漫不经心地道出杀人的指令。晏澄洲说他雌懦,还真是没有说错。
地上的血很快被清理干净,人也被带出了院子。贾韫上前道:“侯爷放心,属下已经派了人,去城内搜寻秦娘子的下落一-”“愚不可耐!”
晏澄洲狠狠一拍扶手:“在贺衍的眼里,她已经是个死人了!你这般大张旗鼓去找人,是生怕贺衍不知道她的存在吗?”贾韫身子一颤,战嗦嗦地跪了下来:“属下失策!还请、还请侯爷责罚!”晏澄洲扶着额头,强行定下心神,在脑中回想昨晚的经过。昨晚,他陪着贺秋娘在宫中守灵,却没有宿在宫中。回到小山别院时,却见秦淮月被一黑衣人劫走,那人轻功奇佳,远在他之上。反手砍了他一刀后,他便扛着秦淮月一路向西,消失在了夜色中。那黑衣人仗着身手绝佳,竟敢孤身一人前来,想必来头不小,也不晓得是哪家豢养的暗卫。
晏澄洲紧锁着眉,将上京的各大世家一一排除。鬼牙面具。他抓到过不少来刺杀他的暗卫,还从未见过有人佩戴这东西。而且,这人竟不是冲着他来的,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秦淮月。他是如何得知,秦淮月就在小山别院的?
秦淮月是南邺人,在北雍并没有旧识,黑衣人抓她,大概率是想拿她和腹中孩子的性命威胁自己。
上京和他结过仇的人有不少,晏澄洲想了想,先排除掉贺衍。眼下太后才刚去世,底下多少世家都蠢蠢欲动,他和贺衍明面上还是同一阵营,贺衍挑着这时候来找他的不痛快,岂不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劫走她的人,到底是哪方势力,一时间竟全无头绪。他又想到秦淮月腹中的孩子,昨日她在花园中跌了一跤,就已经动了胎气,如今又被人劫走,生死不明。
晏澄洲不由得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掐出一片鲜红的印子,渗出些许血丝。
这帮贼人要是落到他手里,他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尸体扔到乱葬岗去喂狼,以解他心头之恨。
他稍作思忖,启唇吩咐道:“点一队人马,装扮成寻常百姓的模样,往在城西一带搜查,若有贼人下落,立马回来禀报。”“属下领命。“贾韫拱手。
这段日子,上京城内时不时有风声传出,皇帝要借太后薨逝这把东风,彻底根除本朝戚畹干政之弊,首当其冲的,便是三代把持朝政的贺氏。上京的世家中,不乏有以忠君为家训的迂腐老臣,听到消息后便跃跃欲试,明里暗里试探皇帝的态度。更有甚者,竞绞尽脑汁编出一些谶语,在闾巷中大肆传播,讽刺贺衍身子病弱,如同日落西山,是时候还政于皇帝了。贺衍此时正在将军府的书房,同桓峥商议太后的丧仪。太后的小殓已过,接下来就是出殡,然后就要送去皇陵与先帝合葬。朱管事进来禀报:“将军,宫里的赵公公领了圣旨来府上,让您去前院接旨。”
贺衍皱眉:“赵椿?”
他不是让他在宫中盯着皇帝吗?
贺衍站起身来,神色晦暗不明:“你先让他在前院等着,我换身衣服便去。”
正厅内,赵椿捧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面露担忧地立在抱柱前。贺衍换了身玄色绣银线的蟒袍,绕过影壁进屋,冷眼看向赵椿,也不下跪,“说吧,皇帝究竞有何事,竞派了你来传旨?”赵椿将圣旨递给贺衍,叹了口气道:“将军,还是您自己看吧。”贺衍接过,仔细看了一遍,渐渐拧起了眉梢。皇帝竟下旨延迟太后出殡的日子,并且令他立即进宫守灵。
太后的小殓已过,为何还要宣他进宫?
联想起京中流传的皇帝欲除外戚的传言,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皇帝这个时候宣他进宫,难道是想演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赵椿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向贺衍拱手道:“将军,依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