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云汉泱泱(八)
晏守川目光沉沉地凝望着他。
晏澄洲继续道:“从此次发兵开始,北雍军一直是占优势,怎么突然情况就完全调转了过来,变成了敌退我进,竞让您有机会攻到梁州去?”“还有那日的北雍水师,是怎么进入汉江的?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突袭我水师大营?”
晏守川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那日,晏守川正好在梁州与北雍军僵持,如果北雍援军赶来,情况将不容乐观。所以周勖才宁肯冒着风险,也要派出水师的精锐去拦截北雍的运兵船,这才给了北雍军可乘之机。
他缓缓闭上眼。
晏守川明白晏澄洲是什么意思。
荆州军中,出了内鬼。
梁州。
此时已是酉时,凛冽的朔风吹彻城内众坊市的每一户人家,狂风带着强劲的力道砸在窗棂上,拍出阵阵鸣咽。
城内的府衙中,一室烛火摇曳,六瓣海棠式的铜盏上盛着几根明烛,在墙上剪出一个清瘦孤桀的影子。
玄衣鹤氅的男子端坐于案几前,苍白的手指轻轻翻动信纸,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屋内的气压低到了极点,众人皆屏息凝神,垂首俯看着地面,没有一人敢作尸□。
许久,男子抬头。
“上京来了消息,"男子徐徐吐出几个字,沙哑的声音寒津津的,“陛下崩了。他的话如同一个无声的惊雷,在众人心中激起万丈波澜。桓峥压下心头的惊悸,道:“依将军看,现下该如何是好?”男子轻飘飘地呵出一口白气,声音也虚无缥缈:“上京那边儿,肯定是要遣人回去的。”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此次发兵南下,正是得了皇帝的授意,势必要夺取荆州,为将来南北一统铺路。哪知皇帝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崩殂,若是现在北撤,不仅攻不下襄阳、江陵,连他们已经占领的梁州都要舍弃。
想到这儿,几人心里皆是不甘。
男子清了清嗓子:“诸位稍安勿躁,陛下驾崩,举国同哀,咱们做臣子的自然不能不管。不过,仗还是要打的,在下有一计,可断南帝一臂。”他微微一笑:“诱敌深入,请君入瓮。”
这瓮,自然是梁州城。
北雍不想舍去梁州,南邺又何尝不想将其收复。男子叹了口气,将信放在灯烛上,薄薄的信纸很快被火苗舔舐殆尽。“去给荆州那边儿通个气,那边儿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北雍皇帝驾崩的消息一传来,襄阳军营中顿时炸开了锅。向来稳重的周勖此时面上也难掩喜色:“晏将军,从梁州回来的探子说,北帝七日前在上京驾崩,贺衍听到这个消息,忙不迭撤军回去安定局势去了。现下梁州守军空虚,正是我军发兵北上,收复梁州的好时候!”北帝的皇后无子,其他庶出的皇子都还年幼,老皇帝一死,各方势力皆蠢蠢欲动,上京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
而北雍的太后,正是贺衍的亲姑母。
晏守川陷入了沉思。
周勖说的不无道理,攘外必先安内,上京城局势不稳,贺家又是外戚,势必要找一个合适的傀儡,将其推上皇位。
此时贺衍调走了大量军队,现下收复梁州,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晏守川只是怕,几日前北雍水师夜袭襄阳大营再次重演。如果北雍故技重施,再玩一次调虎离山的把戏……
晏守川眉头紧蹙,正想开口,一个士兵撩起帘子,进来禀报:“将军,霍太守的夫人去了。”
周勖和晏守川皆是一愣,静静地凝视着彼此,好半响一句话也无。霍邈与他夫人自幼相识,乃是少年结发,两人感情极深。他夫人少时落了寒疾,多年无所出,霍邈也坚持不纳妾,至今膝下仍未有一儿半女。霍夫人虽然身体不好,但今年也才三十多岁,就这么猝然逝去,实在令人唏嘘。
眼下霍邈正在樊城督战,分身无暇,只怕还不晓得他夫人去世的消息。晏守川叹了口气,“派人去樊城,给霍兄递个消息,让他回来处理霍夫人的丧事。樊城那边儿,我亲自去接应他。”有霍邈和周勖在襄阳驻守,晏守川要收复梁州,也能少些后顾之忧。周勖默默地点头。
晏守川刚出营帐,便被晏澄洲拦住。
“晏守川!”
晏澄洲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拧着眉道,“你要去樊城,怎么不同我说一声?”
晏守川抱着胳膊,姿态略显慵懒,“我去哪里,还要跟你小子交代啊?还有,谁允许你听我同你周叔叔的壁角的?”晏澄洲咬牙:“你带上我,我也去。”
晏守川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道:“你去顶个屁用,怎么,打了场胜仗就翘尾巴了?″
晏澄洲急道:“北帝驾崩的事,我也听说了。你此次北上,恐怕不只是据守樊城这么简单吧?”
晏守川深深看了他一眼:“不错,我确实存了收复梁州的心。”“那你带上我!我跟着你来荆州,就是来打北雍人的。北雍人占我梁州,欺我子民,实在可恨!不收复梁州,哪有脸回去向江东父老交代?何况”,晏澄洲目光灼灼,眼神崇拜又期盼,“我还没有见过你上战场的样子呢!”晏守川望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叹了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