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数公里的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阿撒兹勒终于有时间继续整理自己的思绪,泰伦斯盯着路况,谨防出现任何意外。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仿佛在擦拭这座城市肮脏的瞳孔。
阿撒兹勒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车门把手,皮革的纹路让他想起阿什莉最后一次折纸时,指尖在彩纸上留下的褶皱。她一定还活着,对吗,阿撒兹勒?你仔细想想啊,她那最真挚的笑容,你还要接着教她叠各种样式的折纸,你答应了她下个生日会要给她一个大惊喜。我不愿去想却又不得不想,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是神明向那对可怜的夫妇投下了慈爱的目光?一个绝望的想法正在凝聚。
我拍了拍自己的头,别样的情绪在积攒,多余的担忧帮不上任何忙,在我挣扎之时,车停了,雨水击打在车身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我冲下这无法束缚任何罪恶的可悲铁笼,人群在前方涌动,雨水拍击在我的面门上。
11月的尾声从未如此震耳,雨滴毫不留情地裹挟走每个人仅存的余温,我在人群中穿梭,重压从四面八方袭来,警告我一旦跨越,即是万劫不复。
从上空向下俯瞰,雨伞组成的黑色方阵在雨中蠕动,仿佛一群食腐动物在等待盛宴开场。他拼命地在这堵墙上凿出一道缝隙,却如同向深不见底的潭水投下视线,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只是在徒劳地追逐着内心的幻想,要么潭水干涸,露出残酷的现实,要么他自己在绝望中黯然离去。
“等我,阿什莉,再等我一会就好。”
我或许是已经失望了吧,丽安娜。那些美好幸福的瞬间都令我觉得隐隐不安,成了我恐惧的根源,也许下一秒就灰飞烟灭,我害怕的恐怕不是无法得到,我貌似在穷尽所能避免一切激情,保持理性只是我的借口,我得向你坦白……抱歉有点晚了,那些本该抱持欢笑度过的时刻,都被我内心中的无名住客扭曲了,我本能地杀死了欢乐因子,我多么想在仅仅看着喷泉溅起水花、光影在晚霞中跃动以及流云掠过晴空时露出微笑啊。
可这种感受消散后,留给我的只有空虚和一种……哀伤?并非我憎恶美好,只是幻梦消散后的无助更令我难以释怀,是的,是的,我清楚我在害怕什么,嗯哼?得不到的事物只会稍稍挫败我的心,而名为“失去”的事实,扬走了我的神。
一滴水珠划过我的面颊,冰冷的触感告诉我这是现实,使徒们迎着白袍的步伐让出了一条道路,他们仿佛被缓速了一般,向我挪步,我祈求的真相近在眼前,只是,真相不是希望。
哈,你真的什么都猜的到啊,阿撒兹勒。
有什么从心底冲上咽喉,我张开嘴,可我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眼角逐渐刺痛,感官在失调,白昼即是黄昏,雨幕模糊了我的视线。
人群中一对夫妇冲向这队司命者,男人咬紧牙关、紧绷着自己的脸庞,这段时间各方的压力逼迫着他让步,他不曾在面对威逼与利诱时退让半步,内心的坚毅与责任是他在白日的体面,妻女的关心与欢笑是他度过黑夜的炉光。此刻,他面如死灰,他是个父亲、是丈夫,一位斗士卸下了最坚固的防护,可那份温柔要托付于谁?
他蹲下疲惫的身躯,将伞举过头顶,这是最后的对抗,风雨残忍地剥夺着妇人发梢的余温,她痛不欲生,积累的情绪在今日最终爆发,她朝天哭喊,无情的阴云只是降下更大的雨珠,就连呼喊的权利也不授予。
“为什么啊!!为何偏偏是她?我的女儿有错吗?”撕心裂肺的吼叫沉入无边无际的雨点声中。雨幕将城市的大街小巷分割、重组,清理着往日的痕迹——无论对错,无论好坏。统统被巨口吞噬殆尽。
她揪住一旁的警员的袖口,雨滴与泥沙糅杂着、顺着这条纤细的手臂滴落在我的心头,无神的双眸倾诉着、怒吼着不公。
“她有什么罪?!是我害了她!我求求你了警员先生,把那个凶手抓起来吧。”而他,只是将手拿开,象征性并且戏剧性地说道:“我们会尽全力找到真凶。”
人群仿佛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默契,纷纷遮住自己的面孔,那一堵堵墙,一道道无法跨越的沟壑,她的话语无人问津,情感更甚,能够得到的回应只有冷漠。人们窃窃私语,在那片暗影中,数不清的视线汇聚在所谓的主角身上,宛若欣赏一个杰作,为这份罪行添上最后一笔。
朦朦中,我感觉到她看了我一眼,哀伤与绝望顿时爬上我的脖颈。
你知道这有多么荒谬吗?血迹留下的斑驳溶于水中,然后渗透扩散至彼此的间隙之中,狂怒占据了我片刻的思绪,我想要咆哮,热流与冷流交汇不断刺痛着眼眶。
我双手抱头,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破碎,耳畔的嗡嗡声愈演愈烈。血滴顺着雨水留下路径,通向那漆黑的仓库。
面前的景象仿佛针扎般刺入我的脑海,有人转过身去,有人眉头紧锁,几个不曾见过这场面的警员在一旁呕吐,黑色的厂房宛若深夜的梦魇,散播着恐慌的气息。
在我那放大的瞳孔中映照的是一片地狱,刀与斧上的血液渗入墙壁,桌面已被鲜血染红,交叉的劈痕、混杂着血液与衣物的铁桶与那悬于头顶的昏黄灯泡填充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