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从铁皮屋顶的破洞漏进来,在水泥地上砸出深浅不一的水坑。
三个月前阁皂山的那场大火仿佛还在眼前跳动——玉清道长将《北斗渡厄经》塞进他怀里的触感,比雨水的寒意更真切。
“陆医生!包租婆的尖叫声从楼上炸开时,陆修远正盯着洗衣池里的泡沫。泡沫堆里浮着几缕灰白头发,缠在陈伯前天被咬断的小拇指上——那节断指泡的发白,指甲缝里还嵌着麻将牌的碎屑。
“401房...陈伯的老伴死了!”陆修远赶紧把烟头按灭在搪瓷痰盂里。痰盂边沿结着层黄垢,泡发的糯米黏在缸底。三天前撒在门口的朱砂早被冲没了,只剩几粒带着发黑的公鸡血粘在门缝里。
“撒了,按你说的,用城隍庙后殿的香灰拌的公鸡血...”包租婆突然卡住,指甲用力扣着楼梯扶手,太阳穴青筋直冒。她锁骨处的八臂菩萨刺青诡异的扭曲,其中一条手臂诡异地反折,指尖戳着皮肤下的青血管,像是要扒开皮肉钻出来。
“叮——”楼道里电话声突然响起,陆修远再不理会包租婆,抄起铜钱剑就往楼上跑,拖鞋踩在积水里溅起发黑的水花。
“二十年前...茅山脚下...”沙哑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陆修远瞳孔骤缩,这正是前两天灰衣老者胁迫他传话时的音色。洗水池上的水龙头突然开到最大,血水从水龙头里流出,夹杂着一条条脐带。一个穿灰色唐装的老鬼从水雾中现形,左手握着骨质算盘,算珠竟是一颗颗婴孩的乳牙。
“砰!”王浩撞开铁门摔进来,洛阳铲上沾着新鲜的墓土:“姓陆的!你要的古墓里的青铜碎片!”他扯开防水布,青铜碎片上刻着的“陆氏九安”四个字突然泛起青光。老鬼的算盘应声炸裂,婴牙算珠暴雨般射向墙壁,在石灰墙上凿出三百个孔洞。
“来了!”王浩说话的同时,掏出铜钱扔向陆修远。陆修远接过铜钱,边缘刻着“玉衡”。他将铜钱按进剑柄凹槽的瞬间,铜钱剑清鸣如龙吟,震得天花板落灰。灰尘在晨曦中凝成个道袍虚影,正是玉清道长,道袍下摆沾着焦黑的火痕。
老鬼的唐装凭空燃起青火,露出内袋里的黄符,符上用朱砂写着“茅山丙辰年制”。陆修远挥剑刺穿黄符,火焰裹着灰烬在空中拼出张车票残影——九江到鹰潭,铅印日期赫然是哑仆死亡次日。票根背面用圆珠笔画着残缺的北斗七星,第七颗星的位置被烟头烫穿。
一道炸雷响起,楼道突然死寂。包租婆对着裂开的镜子补口红,画到耳根也丝毫没有察觉,陈伯老婆的手指还在藤椅上抽搐,她们的瞳孔都蒙着层灰白的翳,脖颈尸斑连成莲花纹。陆修远终于明白,从三个月前那场大火开始,自己就走在玉清布好的局里——哑仆用太乙救苦印护住的半枚玉璧,城寨韦陀像里的孩童指骨,皆是师父用二十年埋下的揭罪铁证。
“是了,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师父要我来这城寨...”
陆修远拎起铜钱剑往外走。公厕漏水的“嘀嗒”声里混着打算盘响,每一声都对应某个住户脖颈新增的尸斑。经过三楼转角时,他瞥见阿婆正在往咸鱼筐撒糯米——那些米粒沾到鱼鳃就发黑冒烟,分明是掺了骨灰的邪物。
骨堆里混着一枚生锈的铜钱。王浩抓起铜钱惊呼:“这是...酆都鬼市的黑货!听说能买死人器官!”陆修远盯着铜钱上的“酆都通宝”四字,若有所思。
陆修远扯开衣领,隐约露出后背的暗红疤痕:“二十年前师父假死脱身,藏在阁皂山养伤。”陆修远掏出皱巴巴的红双喜,丢给王浩一颗,猩红的烟头在黑夜忽明忽暗。“三个月前茅山的大火是师父他自己放的...为了逼我出来查清真相。”他指向铜钱剑,“天枢、玉衡已经归位,等集齐七星铜钱,就能......”,陆修远的声音越来越小,王浩根本没听见他最后说的什么。
“这碎片...和我有什么联系吗...”陆修远不禁喃喃。
“二十年前,龙虎山和茅山做过桩交易。”他突然开口,扯开衣领露出后背——暗红色的疤痕组成残缺的星图,“用五雷正法的残卷,换茅山的三百童男弟子。”
王浩的洛阳铲“当啷”掉在地上。铲头沾着的墓土里,混着半片焦黑的符纸,依稀能辨出“五雷”二字。蓄水箱后的阴影里,戏服女子仍在唱着粤剧,红伞缓缓转动,伞骨上的平安符渗出鲜血,李兆明的生辰八字渐渐扭曲成“丙辰年”。
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铜钱剑突然自主出鞘,剑尖指向西北。陆修远摸出车票残根,凝望着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