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曾经生活过的老宅门口,潸然泪下的回忆顷刻间涌入陆九脑海。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黄昏。
小木板凳上坐着一个只穿着短裤的孩子,正在专注的趴在一个高一点的木质方凳上写写画画,那是他的“书桌”。
旁边,他的爷爷穿着白色夸带背心,悠闲地坐在摇椅上,手中轻轻摇晃着蒲扇,慈祥地望着,眼神里满是欣慰与自豪。
他记得很清楚,用来当书桌的高板凳和摇椅,都是爷爷当天捡破烂儿捡来的。
当爷爷变魔术一样在破三轮里搬出这两样东西时,陆九开心的手舞足蹈,看到孙子开心,爷爷也同样跟着开心。
陆九的吃穿用度与学费,都是爷爷靠这辆破三轮车,每天早出晚归的去镇上一点一点捡废品换来的。
对陆九来说,童年最大的乐趣,就是放学后在三轮车里寻宝,因为爷爷捡到有趣的东西总会给他带回来。
那辆破三轮,承载了他童年大多数的惊喜与快乐,简直就是他的百宝箱。
车内发呆的陆九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惊醒,惨白的光亮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看到老宅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景象。
那辆曾经给他带来过无数惊喜的三轮车早已腐朽不堪,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时光流逝。
摇椅在屋内被风带的微微摇晃,就好像.....他的爷爷还坐在上面。
轰隆一声巨响,闪电过后的惊雷就像劈在他身上一样,又被吓了一跳,陆九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那些怪念头,随后开车继续朝二子家驶去。
漆黑的房间内,椅子摇晃幅度越来越大,就在即将倾覆的时候,又戛然而止,仿佛一切都在瞬间凝固,再度陷入无尽的寂静与黑暗。
......
到了二子家门口,陆九却迟迟没有下车,杨山通知他的时候就说过二子是死于心脏病。
他不相信,他很清楚二子的死因,哪怕有医院开具的诊断证明。
陆九的内心里一直都觉亏欠二子,他知道,二子的死,很大原因都是因为他。
他很怵头面对二子的父母。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了。
陆九撑开伞,缓步朝大门走去,门楼上面扔着二子生前用过的被褥以及穿的衣服,被雨淋过后湿漉漉的粘成一坨。
脚下的纸钱与烂泥混在一起,院内传来阵阵呜咽的抽泣声。
陆九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朝院中走去。
“儿啊,下辈子别再做傻事了,你这一走了之了,剩下爹娘怎么活啊。”
二子的母亲嗓子已经哭的沙哑,颤抖的双手一边往火盆里扔着纸钱,一边擦拭眼泪。
“娘给你多烧些钱,到那边没人照顾你了,缺什么你就自己买点,我可怜的儿啊,这辈子苦了你了,下辈子可投个好胎吧,呜.....”
这时,听到汽车声音的杨山赶忙起身,看向院外。
“好像是九儿到了,我出去看看。”
听到这话,二子的父母都是为之一怔,尤其是他母亲,眼睛狠狠地盯着门口,等着证实杨山的话。
“嘿。真是九儿,这么多年没见了,还是这个样子,快进来,上屋里来。”
“陆九!你还我儿子命来!”二子母亲凄厉地咆哮着,站起身就朝他冲来。
陆九的肩膀被死死抓住,任由二子母亲拼命摇晃,肆意发泄。
“要不是为了救你,我儿子怎么会好端端的生病,该死的人是你,是你!!”
正吼着,一口气没缓上来,直挺挺的向后栽去。
“婶儿!”陆九第一时间拉住她的胳膊,这才没有摔在地上。
屋内众人被这一出惊呆了,缓过神后赶紧去扶人。
陆九犹豫了片刻,看着二子的父亲苍老的背影愧疚说道:“叔,对不起。”
千言万语,都融在这三个字里。
二子父亲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抱起昏倒的老婆,缓缓往里屋走去。
“九儿,没事儿吧?”杨山关心地问道。
“没事儿,山子,麻烦给我拿身白,我想先祭拜下二子。”
“哎。”杨山应了声,给陆九拿来丧服。
换好丧服的陆九对着棺材咚咚磕了四个响头。
遗像上二子的面容跟记忆中丝毫不差,好像一切都停在了那一年,就是二子救他那一年,同样也是二子突然痴呆,变成‘守村人’的那一年。
“山子,还玩儿不玩儿了?”
陆九来之前,几个年轻人正围在一圈打牌,因为村里有讲究,长辈不能为晚辈穿丧服。
可是是人死了总得有几个穿白守灵的吧。
因为二子生前的状态,村里同龄人除了杨山,要么在外打工,要么压根就不愿意来。
所以主家只好叫来了三个远房亲戚的孩子来守灵。
这几个表兄弟跟二子家本就没什么来往,所以也没惺惺作态地表现出什么难过的情绪。
“先不玩儿了哥们儿,这位朋友很多年没回来了,我俩说说话。”
“那咱仨斗地主。”说话的小黄毛叼着烟卷儿,挥了挥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