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看去一一
竞然是一个关在笼子里的人。
破旧的木笼敞开着,一团近似人的物体被牵了出来,跪在外面。他上身赤裸,瘦得骨头突出,根根分明,下半身围着一块破布,轻易就能被扯掉,连遮羞的作用都摇摇欲坠。
元鹿瞪大了眼。
再仔细看,那人脖子上圈着一条极粗的粗麻绳,磨得肌肤隐约血痕道道。和瘦骨嶙峋的肩颈形成鲜明对比,牵着的人似乎很怕他跑掉。看起来这么瘦弱,需要这么防备吗?
麻绳另一头系在笼子上,另一个满口黄牙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跪着的人面前,唾沫横飞,手中鞭子一下下甩着。
“还跑?还想不想要命了?你能跑到哪儿去,以为能跑出这无忧洞?”鞭子声昭示了中年男人的愤怒,但对面的人一言不发,像是听不懂人话、没有知觉一般。
“那是……什么。“元鹿扯了一下阿七的袖子,小声说。阿七以为她被吓到了,想转身挡住她的视线。元鹿又绕出来接着看。“这是货人。他被卖给主子了。"阿七说。“啊?被卖了?”
“从此不走阴阳道,不走人畜道,只当货物。好点的当兵刃,不好的,就……阿七说到一半,住了口。元鹿又扯了一下,他才继续说。解释着这部分地下的规则时,阿七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生锈的齿轮摩擦。“就按肉卖。”
能像这样单独被关着、拉出来教训的…是有资质,买家不舍得轻易丢弃,又实在难啃,只能这样磋磨。
他本该强大安定,漠然无心,却在一字一句里,逐渐生起彻骨的冷意。好像他从来没有逃出去过。
“你好懂啊阿七。"直到这句话响起,阿七才发现自己出了神,他猛地警醒,看了看四周,忽然道:
“必须走。”
一种异样的感觉啃噬着心头……阿七背后起了薄汗,他不知道自己因为久远的回忆在害怕、不安,他只是突然非常想离开这里。他面具下的眼睛甚至带上了恳求。
此刻强大无惧、可以孤身迎战敌人的阿七,在元鹿安静的目光面前却像个惶然失落的孩子。
元鹿又看了一眼那个跪着的人,恰好对方也向她投来了目光一一他竟然有一双碧绿如同翡翠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幽暗的地下洞城里像两簇野火,不会被秽水浇灭、不会被老鼠啃噬。
“他会活下来的。”
两人快速离开了这处地下黑市无忧洞,终于被地面上的天光洒照笼住。即便已经薄暮冥冥,稍显黯淡的夕辉对刚从黑暗里爬出来的眼睛也会显得刺目。阿七立在一边,习惯性地垂下目光。
元鹿忽然有一点懂了阿七平日的感受。他习惯性地隐匿在黑暗里,习惯性地和所有光亮拉开距离、永远和人群格格不入……从黑暗中出来之后,他变成了不属于地下、也不被地上容纳的无主的孤影。薄薄缝隙里的中间物。
元鹿忽然就说了这句话。
阿七抬起眼。面具覆盖着他的所有表情。
但通常他也没有丝毫表情。没有语言,没有表达,只有服从命令的本能。这样会让人觉得他也没有情感、没有思想,彷佛真正的工具。元鹿说:
“我和那个老板说,他身上染了很可怕的疫病一-我没骗他,看他的伤口溃烂程度还有眼睛口鼻的感染,估计也不远了。”“那老板听了很害怕,准备今晚就把他扔掉了。所以他应该能短暂地得到一点自由。你觉得他能活下来吗?”
“我觉得应该可以吧。想活下来的人怎么都会活的,只要一点点自由,一点点缝隙,就能挣扎着给自己开出一条路。”“所以他会活下来的一一或者说,就像从前的你那样。”阿七目光震动。
“别看了,我猜的。”
元鹿上前,抬起手摘掉阿七的面具。自从她看了阿七的真容之后,阿七就任由她近身、随便摘掉面具了,但现在,他下意识地侧了一下脸,却被一只手扶住,不容抗拒地推了回来。
阿七没有再动。
面具之下,阿七的面上依旧如同石像般僵木。可唇角眉梢的细微弧度、颤抖的睫毛,都在阐释着,这是一个惶惑无依的表情。“若非触景生情,你怎么会这样。”
元鹿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上面覆盖着薄薄的汗珠。从来没人关爱过暗卫的心理健康,一路自己舔着伤口自己叼着绳子长大到现在,感觉还真是不容易。
在那种环境里长大,又曾经是个刺头,阿七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算了,他说不出,她也不问了。
她笑了下,把面具还给阿七。对面的目光却一动不动,像是定点追随那样依旧跟着她的一举一动粘在元鹿身上。即便元鹿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温柔、平和的语气,带着怜悯的目光,彷佛能包容一切失落的孩子。在阿七此时此刻被旧日的回忆溺于其中无法挣扎的时刻,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太像一根可以抓住的浮木。
阿七的嘴唇轻微动了动。
“嗯?想说什么?“元鹿侧耳。
“……柳鹿。“他只会这么叫她的名字。什么也说不出。好笨啊。
“你希望我救下他吗?其实我本来准备买下他的,他看起来很有趣。”“我想想啊,你看,他那时候那么绝望,如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