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吃味

赵生家住在城西临郊处。

一个不大的小院子，里边用篱笆围上几个小圈儿，豢了些鸡鸭。旁侧盖着三座堂屋，黄泥糊壁、茅茨覆顶,典型的寻常布衣家小庐的模样。伴随着颤悠悠的"吱呀一"一声响，赵生缓缓抬手，竭力放轻了声响地拂开院门。云慈与沧琰紧随其后，亦是轻手轻脚地跟了进来。三人顾念着切莫吵醒了房里约么已然睡熟的赵母，皆紧抿着唇瓣，谁也不曾言语。赵生将两人带到从前妹妹生活的堂屋，苦哈哈挤出一个笑来，将嗓音压至最低道：“这便是我那苦命的妹子生前所居住的屋子，她……走得意外，里面的物什还不曾来得及拾掇,二位恩人便先将就一晚吧。”云慈忙道：“无妨的，不将就。”

赵生长叹口气，又耐心叮嘱了二人一切自便。待他们分别颔了首，适才放心地转回身去。

方才刻意硬撑着笔挺的脊背倏忽间颓了下去，双腿亦是泛起一阵绵软无力，膝头不自觉一弯，险些栽倒在地，却又咬紧牙关直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回自己的堂屋……

夜色昏沉，唯余几点疏星稀稀落落地缀在乌黑的夜幕，皎皎月芒透过层叠浅薄的雾气洒在他微微躬起的背脊之上,倒显得格外凄然。云慈看得有些发愣。

直至眼前的视线被五根葱白纤长的手指遮掩了大半，手指轻轻晃动，她适才恍若惊梦一般地回过神来。侧眸望向身旁的那人，一双深紫色瞳眸微微垂敛，睫羽遮掩之下看不清她是时是何神情。

略微干涩的嗓音自喉间传出：“你做什么？”“我自然是什么也不做，“沧琰撇撇嘴，语气里莫名捎上几分不善，唇角勾勒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过是想问问，你又是在看什么？”“…我在看什么？"云慈被他忽然的发问问得一怔，良久没有答得出下文来。“可不是怎的，你方才始终直勾勾地盯着那赵生的背影看个没完没了，“沧琰似乎原本也没指望着叫她答出些什么所以然来，不待云慈如何思忖，便自顾说了下去。说至末尾，他的神情蓦然变得有些不甚自然，视线不自觉地瞥至一旁，声音更是愈说愈低，“不知道还寻思着你是看上了人家了呢，他很好看吗？云慈骤然闻得这话，先是再度愣了愣，旋即便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望着面前沧琰愈发泛红的双颊，抬手支在唇沿轻咳了两声，紫眸微旋似是当真思索了一番，适才一字一句认真地道：“没你好看。”如愿听到心心念念的答复，沧琰像是只得了腥甜的狗子，面上神情瞬时便雀跃起来，身后摇晃不能自止的尾巴近乎要凝聚出实质来。不肖半刻，他却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竞会为了这等子小事行如此无聊之事，双颊不觉更红了几分。

云慈恍然见他这般模样，心下更觉好笑。从前皆是他以言谈将她逗弄得羞赧到不能；而今倒是反了过来了，当真是……天道好轮回。竭力压制住唇角几欲迸然的笑意，云慈一时玩性大发起来。从前，身为清元宗的大师姐、仙门弟子的楷模典范，她终日严格奉行仙门规矩，一言一行皆谨慎小心。太多的责任、太多的担子压在她的身上了，一连经年，她便像是一具完美的提线木偶，被根根丝弦紧紧勾勒，从来不曾有一时片刻、一件事情是能够随心所欲的。

如今身在凡间，又是在沧琰的身体以内，周遭无人、便是有人亦不识她，云慈竞是久违地将整个人松弛下来。紫色瞳眸之中似有光影倏然掠过，她背对的天边的弯弯月牙儿，眉眼亦是弯弯，她含着笑道：“你方才，可是在吃味？难不成………

唇瓣微微启阖，说至一半，她稍作顿了顿。这一顿，素来无论面对天崩地陷抑、或是如何大事，皆自持有度的沧琰却是略微慌了神，鼻息不自主粗重了几分，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见面前的云慈眼也不眨地道：“难不成……你心悦我？”骤然闻得此言，沧琰方才已然在识海之中思虑了千百种的解释一瞬间皆化作了无用废纸，他近乎是顷刻便瞪圆了一双眸子，耳畔似是传来某根丝弦崩断的清脆声响，“怎么可能"四个字几次滚动至唇边，却是怎也说不出口。半响的静默自二人之间流转，不过须臾，云慈却是蓦地又笑了：“我不过是逗逗你，怎的还当真了。”

这若是放在以往，沧琰定然会趁着这难能可贵的时机，狠狠地戏弄上她一番，末了再戏谑地道上一句“当真是件稀罕事儿，冰块美人云大仙人竞是也学会了调戏人了！”。

如今他却只觉着头脑一阵昏沉，喉间干涩得厉害，最终也只是生硬地干笑两声，只字未言。

云慈抿了抿唇瓣，似是亦觉察出了此时周遭气氛的古怪，悻悻不再多言其余。

良久的无人言语末了，许是为了打破此间尴尬，沧琰抬手轻抓了两下鬓发，旋即咳了咳，将手掌搭在门沿：“都多晚了，人家主人家的都已经睡下了，我们在此说上这么些话来，再将人家给吵醒了。”说罢，他推开屋门，侧着半边的身子抵住门板，示意云慈先走：“先进屋子吧。”

木门轻轻闭阖，云慈率先踏入屋内，摸了满眼的漆黑。她转眼环顾了一圈四周，借着浅薄的月光，虽看不清澈、却隐隐也能够将室内物什瞧个大概。见屋内似是连一盏照明的烛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