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病弱憔悴,鱼眼般鼓起的眼睛挂在眼眶,像树梢熟透的果子,过不多久就会落在泥里腐烂发臭。
“是谁?”
“往年您邀请来参加生日宴的,男生叫白止瑜,还带了个女生一起来。”
周管家心疼地看了眼小姐,谁敢相信这是个正值妙龄有着大好年华的女孩。
脸皮如做工粗糙的纸人般附在骨上,胸脯也因为消瘦而深深地陷下去,两条细如晾衣杆的腿撑起上半身,整个人乍一看像颗头重脚轻的棒棒糖,没有半点周家大小姐不可一世的气场,反而像濒死的野草般,随时都有枯萎凋零的可能。
“让他们来见我吧。”
周清华闭着眼睛,似乎连说话都觉得费力,声音沙哑低沉,像破锣一样难听。
她若有所指地补充道,“还有,我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祁源不过是常来的客人而已。”
打着关心她的名头自作主张,她容不得这样的仆人,尽管她知道周管家是为了她好。
可是,她的周管家并不知道祁源病弱无辜的皮囊下,有颗肮脏的充满控制欲的心脏。
一楼会客厅里,炉火烧得正合适,偶尔有佣人轻手轻脚地加上几根干柴。
燕镜爱喝无糖的奶茶,周家看他们年纪不大,除了红茶牛奶外,还送了几盏小料,加料后的奶茶,上面浮着漂亮的浅色泡沫,表面看起来还是那样朴素,可用银勺轻轻搅动后,那黑珍珠便在奶中翻腾,散发出浓郁诱人的味道。
银盏做得精致奢华,令人忍不住感叹欣赏时,也同时遮住了外人窥探的目光。珍珠,芊圆,或者是其他的添加品,一同沉在底部,在用勺子挖掘之前,谁也不知道亮眼的表象背后会有什么。
就像豪门本身。
她猛地一顿,舀起芋圆慢慢地咬着。
她在豪门斗了十八年,见过无数腌臜事儿。
见得多了,就会有应激反应,下意识地将别人往坏的地方想,放大人类的恶意。
喝了没几口,那个永远带着礼貌微笑的管家来了,邀请他们喝完热饮后上楼和小姐见面。
燕镜和白止瑜对视一眼,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跟在周管家身后。
别墅是民国建成的小洋楼,处处透着中西结合的韵味,旋转楼梯旁的那堵墙上,不仅挂了油画,还有一幅用鎏金铜框裱起来的老照片,富贵优雅的清末小姐懒懒地坐在秋千上,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蔷薇花总感觉似曾相识。
燕镜不由得看多了几眼。
周清华喜欢站在高处睥睨众生的感觉,主卧在四楼正中央的位置,门没关,黑色的天鹅绒窗幔轻轻摇晃,斑驳细碎的光斑透过窗幔投在地板上。
那股晚清遗留的腐朽气息更甚,让人以为自己误入了发黄的照片般,连地上的阳光都带着繁华退散后的颓废感。
走进主卧,才发现这个大房间里空荡荡的,铺着黑色床单的床、一套桌椅,落地大窗前还有一架三角钢琴,燕镜见过它,之前是放在会客厅旁的那块空地上,她甚至还想过,这位骄傲的大小姐,会不会在一时兴起在客人面前弹上一曲。
周清华正在弹琴。
一曲终了,她坐在钢琴后面,低着头问来访的客人,“有什么事吗?"
“你生病了?”
声音怎么这么沙哑。
“我没病。”
周清华用手指滑过琴键,眷恋地抚摸着琴身,又弹了一曲。
燕镜听出来了,这是校庆时祁源弹奏的那首曲子。
“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就走吧,我待会还有别的客人要来。”
主人下了逐客令,白止瑜冷哼一声,觉得这个瓜不吃也罢。
这么不近人情的家伙-——祁源不至于瞎眼看上这种女的吧,受虐吗?
燕镜不想就这样走了,她踌躇片刻,犹豫着开口,“你转学去了哪里,我们都很想你。”
琴声猛地加重,已经到了那首曲子的高潮部分,周清华沉默地闭着眼,仿佛已经沉醉在了自己的世界。
作为一中曾经最为璀璨的明珠,周清华不仅舞跳得好,还弹得一手好琴,燕镜虽然不懂音乐,但是也能听出蕴含其中的哀愁。
她朝周清华走去。
周清华那样讲究的人,会客的时候也不忘换上制服,手腕处的暗金纽扣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衬托着她的肌肤愈发苍白。
只是,细碎的秀发遮住了她的脸颊,燕镜只能看到那若隐若现的下巴。
窗外,正对着周家的后花园,向日葵在枝头盛开,再远一点,是蜿蜒的柏油公路,苍蝇般大小的汽车朝着这里移动。
方圆一公里只有周家这一栋别墅。
燕镜心想,那辆小汽车肯定是来周家的,“走吧,真的有客人。”
钢琴声停了。
周清华转头看了眼远方的小汽车,声音冰凉,“你不该来的。”
“嗯?”
那辆车,几乎每天都会来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