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春雨贵如油，对朱先进来说，他是最怕春雨的，这鞋山湖的春雨绵绵，时间长，最容易产生泥石流，这泥石流又无法预测，春雨下久了点，他心里就踏实。有时来个电话，他都很紧张。泥石流让他吃了不少的苦头。

又是清明，每年清明节扫墓，朱先进都要组织员工、学生去鞋山湖纺织厂革命烈士灵园扫墓。

走在路上，学生年年都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沿着革命先辈的光荣路程，爱祖国，爱人民，少先队是我们骄傲的名称。时刻准备，建立功勋，要把敌人，消灭干净。为着胜利勇敢前进，为着胜利勇敢前进，前进，为着胜利勇敢前进，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到了革命烈士灵园，年年都要讲灵园的含义，就是“灵魂安魂的家园”的意思。

朱先进知道，有很多东西是无法回去的，但是，心却是可以回到你想去的天地。

灵园在落凤坡上，生活区的上面，那时“冤大头”提了个建议，就让她永远在我们身边，这话感动了所有的员工，大家都有哭了。当时选凤落坡，也有凤凰安落的意思。

他们在山野、湖边采集最美的鲜花，精心编制成花篮、花圈、花柱，花带敬献给在这里长眠的烈士，他们不会忘记这些把生命留在这里的创业英雄，他们的名字永远载入烈士的史册。

在灵园的中央，有十几块立着的青石墓碑，中间的两块石碑，右边一块是革命烈士、厂长郑正义之墓。左边一块刻着：老红军，老革命，老领导、革命烈士刘政委之墓：享年58岁，抢救落水员工遇难。

在郑正义的墓后边上是他的女儿革命烈士郑小燕的墓地，那年她才20岁，1979年，遇泥石流，抢救国家财产，因公殉职。

刘政委墓后边是刘娟，石碑上刻着：集体主义精神模范、革命烈士刘娟之墓：享年26岁，遇泥石流，抢救国家财产遇难。

每年清明节，李长生总是第一个出现在烈士灵园。对于妻子刘娟的遇难，那段刻骨铭心的日子痛苦，令李长生的确悲痛欲绝，但是革命事业的召唤，让他很快把自己的悲痛用到了工作中去，他一步一个脚印，从生产线技术人员，干到现在的部门负责人，直至厂领导。他欣慰自己的才智得到了用武之地，他的人生也有了美好的向往。

郑厂长右边的石碑上刻着：党和人民的好儿子、革命烈士何自立之墓：享年28岁，处置石头塘未爆炸药遇难。

朱先进每次都要在何自立墓前说些什么。他牺牲前的晚上，工厂开了场批斗大会。那晚，批斗会在礼堂里开的，墙上加了几张红纸黑字标语，左边是：要认真斗私批修。右边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礼堂舞台正中是用红纸剪的几个大字：永远忠于伟大领袖誓师大会

这样的誓师大会，之前也开过，但今天这誓师会却不同寻常，因为是有人举报，尹主任亲自主持，事后，朱先进才知道是候坚告的密。

事情很简单，侯坚白天上厕所时，听到何自立在隔壁的厕所位上说：“这林帅真是跟骚！整天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一点男人味都没有。”

侯坚与何自立是同时退伍来工厂的，何自立是特种兵，侯坚是运输兵，有点一山容不下二虎的味道，虽然没啥冲突，却也彼此让人感觉老死不相往来的劲儿。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年青人，血气方刚的，没缘分也是正常。

侯坚本来只想让何自立出出丑，挨个批。没想到工厂如此重视，弄得如此声势，他心里好像犯了罪似的。他一想到何自立在台上挨批的样子，心里就后悔得不得了。但他又没法制止自己惹的祸，也只好跟着形势走。

胡厂长发表了“听党的话，跟党走”的即兴讲话，当场说法，巧妙化解了意识形态的斗争给大家带来的困惑。努力把誓师二字表现出来。

尹主任作了“管住自己的嘴，革命有道理！”的讲话。

他提了“三个不说”，一是不爱党爱国的话不说，二是不尊敬领袖，不尊重领导的话不说，三是不讲团结的话不说。

此时他才意识到尹主任说得对，对党和伟人的忠诚，就是忠于伟大领袖的思想，就是与任何其它思想决裂。随便说说，言为心声呐，小心被自己的嘴巴给卖了。

此时，一切悔之晚也，母亲总是叮嘱自己，紧张言语缓开口。只可惜自己从来没有记到心里，才落此劫难。

但这次大会，对何自立的打击是致命的，他自己怎么也想不通，一夜间自己从革命战士变设成了反革命份子。

更糟糕的是，和她谈恋爱的女朋友也和他分手了。

此时他也知道，对革命领袖没有足够的尊重，那是一种忘本。只是他对林帅的做法，随便说说而已。

一个工人也没啥别的意义，缺乏对忠诚的理解，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有人举报，就是问题了。

何自立了来工厂这些年，年年是先进工作者，没什么不好，人缘也很好，只是这侯坚小题大做了一回，在那阶级斗争为纲的日子，对于表忠心的理解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