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亦竹和沈舒并没有坐马车回去,两人并肩而行,一路静默无语,从大街走进小巷。小巷两边是百姓院落的围墙,白墙青瓦,墙体上有着细小不易察觉的裂缝,底部有着小块青苔,簇在一处,倒也像是白墙的点缀。
“阿舒,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释怀了。”见沈舒沉默不语,裴亦竹接着说,“你虽然不和我说,但我知道,你心里面一直都有个疙瘩。但当年的事,也都是他们上一辈人的恩怨了,如今轻舟已过万重山,向前看,我们也能轻松些。”
沈舒沉默片刻后,轻轻笑出了声:“阿姐此时竟来劝我释怀了,那阿姐自己能释怀吗?”
“沈府对于我来说,虽不像阿姐的灭门之仇那般痛恨,但母亲当年痛失所爱,最终病痛缠身,饮恨而终,却是那沈老夫人一手造成的,此生,我都不能释怀。”
裴亦竹听着沈舒的话陷入沉思,自嘲地笑笑。
是啊,人总是这样,释怀不了的人劝说别人释怀,最终陷入一种自我救赎的旋涡。自己又何尝不知,把握当下,过好自己的人生才是最过明确之举,但那一次次深夜里的噩梦惊醒,高丽到长安的逃亡之路,脑海里里父兄亲人死不瞑目的双眼,又叫她如何释怀。
“阿姐。”沈舒伸出双手搭在裴亦竹的肩上,“我们都是受过伤的人,这世界上没有谁比我们更懂彼此了,只要阿姐一直陪在我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沈舒像往常一样将裴亦竹送回淮园门口,朝裴亦竹温和地笑笑:“阿姐,明日未时,我来接你。”
裴亦竹点点头,看着沈舒渐行渐远的背影,片刻之后转身走进大门。她没看见,走到一半的沈舒又回头看向自己,目光深沉,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
翌日下午,裴亦竹走出倚竹阁,这是个雨天,墨色的浓云在天上压着,凌风穿过竹林,呼啸作响,不时也有几声闪电。青桃跟在裴亦竹身后撑着伞,手里拎着食盒,里面是为祭拜沈母而准备的糕点。
“亦竹姐!这么大的雨,你去哪里啊?”裴亦竹转头寻找声音来处,杜源和李准在不远处的亭子中,杜源将手做成喇叭状呼喊,李准坐在亭子中,也朝裴亦竹这边看来。
裴亦竹三两步走进亭子,不知怎的,竟然有几分心虚,也不敢看向李准:“今日是阿舒母亲的忌日,我准备了些糕点,跟他一起去看看伯母。”
“哦,这样啊。”杜源了然地点点头,“那你路上可当心点,今日这雨下得也太大了,天还这么黑。”
裴亦竹笑着应下,李准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裴亦竹便转身离去。
沈母的墓地靠近城郊,雨天路滑,裴亦竹和沈舒便步行出城,等到了地方,天色已经半暗,墓碑上镌刻着“显妣沈母陈氏墓,孝男沈舒敬立”几个大字。
雨下个不停,沈舒也丝毫不顾忌,掀开衣袍直接跪在地上,裴亦竹将糕点在沈母墓前一一摆放整齐,站在沈舒身后为他撑着伞。
“阿娘,阿舒来看你了。”沈舒痴痴地望向母亲的墓碑,“今年阿舒又长个儿了,去年的衣服都穿不上了。在衙门还升了官,上司也很看好我,有阿娘在天上庇佑,诸事都很顺利。对了,还有一件好事要和阿娘说,阿姐今年脱了乐籍,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
裴亦竹走上前一步,也看向墓碑:“伯母,阿舒很懂事,也很听话,在衙门也是小有成绩,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的。再过两年,等阿舒再大些,有了心宜的姑娘,我会替他提亲。等到阿舒成家立业,此生必定是平安顺遂,幸福美满,伯母您就放心吧。”
裴亦竹声音中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杜源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他突然有些不甘心,看着眼前母亲的墓碑,沉默许久,最终站起身来,直直盯着裴亦竹。
雨水连成线从天空中降落,少年发梢带着雨丝,高出她半个头,裴亦竹觉得眼前的沈舒有些陌生,握着伞柄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明明是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但沈舒今日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
“阿姐是真不知道我心中所想,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杜源嘴角的苦笑逐渐放大,“在我不幸而又贫瘠的生命中,对于我来说,除了母亲,阿姐就是最重要的人。”
裴亦竹看着沈舒,心里没得觉得慌乱,她有些尴尬地扯扯嘴角,目光躲闪:“那是因为阿舒还小,遇到的人还少。你心中在乎我,是因为我在你心中和你母亲一样,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是亲情。”
“阿姐为什么总把我当做小孩子呢?”沈舒声音嘶哑,听起来有着一种隐忍的痛苦,“我已经不小了,我对阿姐是什么感情,我心中再清楚不过,阿姐为什么总是逃避,不愿意听我说清楚呢?”
“阿舒...”裴亦竹有些嗫嚅,“在我心中,一直是把你当做亲弟弟看待的,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这样你母亲在天之灵,也能心安。”
“阿姐这是,在拒绝我吗?”一行清泪从沈舒的眼角滑落,浸湿他眼角的那颗泪痣。
“阿舒,等你再大些,遇到的人再多些,你就会知道,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