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杜源推开房门,走进庭院,丛丛栀子花上残留着滢滢露水,清香阵阵袭人。
杜源歪头伸了个懒腰,转身向李准房门走去,边走边喊道:“淮生!淮生!这大都督府里的栀子花可真香啊!”
待他走至门前,正想推门,李准已从屋内走了出来:“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
说话间李准已行至院中,闭眸静闻花香。
杜源在他身后挠了挠头:“你别整那些个文绉绉的,我可听不明白!”
他三两步跑到李准身旁:“今日我们去看看素王殿下给你准备的院子,这都督府虽然阔气,但也忒肃穆了!等到了咱们自己的院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清晨的扬州城喧嚣不输夜晚,街巷里的店铺鳞次栉比,商贩们的叫喊声依然响亮。
裴亦竹一袭湖绿色裙衫,垂鬓分肖髻上插着银制花草华胜和梅形钿花。通身温婉可人,却又给人清冷之意。
裴亦竹站在摊前,用手轻轻从木盒中捻起一些松香粉,细细揉捏。
“娘子,这是上好的雪松香粉,无论是调香,还是调弦,都是上上品!”
还未等裴亦竹回答商贩的鼓吹,不远处便响起了略感熟悉的声音:“裴娘子!裴娘子!”
杜源在不远处向裴亦竹招着手,没几步便走到了跟前:“咱们可真是有缘啊!昨夜刚辞别,今晨就又相见了。”
裴亦竹放下香粉,抿嘴一笑,欠身行礼:“能与杜郎君相遇,真是妾的福气。”
又转身向李准行了一礼:“问李郎君安。”
李准弯腰作了一揖,以示回礼。
杜源看向摊上的香粉:“不过裴娘子真是爱琵琶,大清早的就来买松香粉。”
裴亦竹道:“叫杜郎君见笑了,妾不是专程来买香粉的,今日本是想去租赁间屋子,顺道在这街上看看这香粉罢了。”
“你要找房子?”杜源瞪大了眼睛,“我们也要去看我们的屋子。”
“哎!裴娘子,不如你和我们一道去看看吧,你若是能在附近找到屋子,咱们也算半个邻居了,这样我还可以免费听你的琵琶曲。”杜源说罢,不等裴亦竹答应,便自顾自带头领路,“都跟上啊,我今晨可是特地打听过路,你们放心,我熟得很。”
杜源在前面走着,裴亦竹稍落李准半步,跟在后面。
“不知裴娘子在这扬州城里待了几年?”二人仅有半步之差,李准温润的嗓音清晰传入裴亦竹耳中。
“妾七岁时没入乐籍,算到如今,已经在扬州城待了十年又一了。郎君若是得闲,妾可陪郎君同游这扬州城。”
“七岁孩童应当已能记事了,不知裴娘子七岁之前,待在何处,又是何境遇?”
李准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裴亦竹,裴亦竹乍然对上李准那双犹如深渊般双眸,呼吸在一瞬之间停滞。
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嘲般说道:“李郎君对我可真是好奇,不过也是,妾这样的罪臣之女,有深陷乐籍,郎君好奇些,也不是什么怪事?”
裴亦竹迎上李准,眼中尽是坦荡,但也有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挑衅:“家父裴勋自我出生,便远随裴劭据守高句丽,妾自小在长安长大,对父亲之事所知甚少,怕是要叫李郎君失望了。”
两人驻足在街市中相望,周边行人来往,商贩叫喊不息,但裴李二人四目相对,似有暗流涌动。
这是一场只有二人才知道的博弈。
“我说你俩,怎么回事啊?走那么慢!快跟上,别跟丢了。”
李准刚要说话,却被前方走到一半发现队友掉队的杜源的洪亮嗓门打断。
他只好作罢,抬足跟上杜源,身后裴亦竹亦紧随而上。
“呃......这个......那个......”杜源站在巷口手足无措,用手尴尬地在脖颈处来回摩挲,好久才向裴李二人挤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脸,“我发誓!我今晨是打听过路的!这一定不是我的原因,要怪也要怪这罗城太大了,弯弯绕绕的,走也走不通。”
李准只是盯着杜源,似乎对自己有这样不靠谱的朋友感到失语。
裴亦竹则忍不住笑出了声:“确实是这罗城太大了,怪不得杜郎君,我在扬州城待了数年,不如郎君告诉我要去哪里,我来为二位郎君带路。”
“裴娘子果然是人美心善,裴娘子笑起来可真是好看,比长安城里的美人都要好看,你说是不是啊,淮生?”杜源得了便宜,立即拍起了马屁,他拿肩撞了撞李准,想要得到他的回答。
不过李准并未搭理他,杜源略有尴尬,讪讪地摸了摸了鼻子,走到裴亦竹身旁:“裴娘子,你别搭理他,他这人,就这样,无趣得紧!”
杜源和裴亦竹向前走了几步,停在原地的李准才抬足跟上,他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音量轻声说了句:“确实。”
淮园门前,三人并肩而立。
“想不到这淮园竟是二位郎君的家产,从前在弦韵坊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