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文闻言就要挣扎着起身行礼,却见守卫急忙说道:
“周大人且慢,锦衣使说了,圣上口谕‘此乃密信,非是圣旨’,由周大人亲启即可。”
几人听闻此言,皆是面色惊讶,这是什么情况?
万密斋闻言早已让开了位置,退到一旁,等锦衣卫进来递了信,周尚文打开来看:
“周老将军之病情,朕自知晓之日,便连派太医两人、民间名医一人先后诊治,虽是如此,依旧尝因此夙夜忧叹,恐失一臂膀;
……
筑城墙、修边事、御俺答于诸城之外,身经数十战而未尝有败绩,件件功绩,朕皆可历历数之……
……
汝之三子皆栋梁,往日多番磋磨,以塑其心志,如今用人之际,切勿怜惜,当以材用之——戍边为将、入京掌兵,但以才干为准;
……
呜呼,区区信纸难表真意,只叹朕身不能亲至,只得举目遥望西北,虽远隔万里,似能见苍苍白发、赤胆忠心!”
周尚文看着看着,不觉间已是涕泗横流,刚强了一辈子,临了倒是哭的像个女人似的。
周围人看的一脸懵,这是咋个情况?莫非是因病被撤职了?也不至于这样吧。
三个儿子刚想问问情况,就听见周尚文吩咐道:“君佐,扶我起来。”
周君佐乃是他的大儿子,一边伸手去扶,却又劝阻道:“总兵,陛下都吩咐了乃是密信,您何故如此?”
周尚文也不说话,扭头瞪了大儿子一眼,吓得周君佐不敢再说什么,赶紧扶着他老爹下了床。
下了床,周尚文面朝京城的方向,强撑着身子说道:“你们三个,随我一同行五拜三叩礼。”
这五拜三叩礼,便是大明会典规定的,臣子见皇帝的最高礼节。
三个好大儿不明所以,却也只好听老爹的话,齐齐站在周尚文身后。
这礼说起来还挺麻烦,先拱手作揖,然后跪地下拜,前四拜使用稽首拜,最后一拜为叩首拜,得磕三个头。
周尚文前三拜尚且支撑得住,身子却已经摇晃了,最后两拜毕,已是站不起身来。
没有吩咐,几个儿子也不敢动,只好也跪在地上不动,送信的锦衣卫见状,上前扶助周尚文:
“周老将军请起,来前上面特意嘱咐了,你的身体要紧。”
反正这礼行够了,态度表达够了,他回去也就有话跟上面交代了。
各自心有默契,周尚文在搀扶下站起来,颤巍巍的转过身,看向几个儿子道:
“陛下天恩无以为报,可惜我已老了,你们三个,当以死命报国!”
天恩?
几个儿子不明所以,到现在毛都没看到啊,锦衣使除了给了封信,其他什么都没给。
嘉靖的信里早有提示,周尚文三个儿子都能得到重用,并且除了守边,还可以回京城进兵部,因才用人;
这可以说是绝大的天恩了。
守边的大将才明白,给多少银子,多大的官,都不如合适二字重要:
譬如一个人只擅长盖房子,你偏让他去带兵打仗,那不是赏他,那是杀他。
他虽然打了一辈子仗,三个儿子也跟着参加大小战役无数,可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并非都是上前线的料子;
况且,守边的危险程度相当大,总要留一个给周家延续香火。
周尚文提笔写道:
“臣尚文谨奏:
……
臣之三子尚不成器,有劳陛下挂念,然三人忠心可鉴日月,又有陛下吩咐,臣不敢不直言。
君佐、君仁虽无大略,冲锋陷阵则敢于当先;
君佑之勇猛不足多矣,然军粮筹备、修建工事、军器铸造一应事务无不熟悉;
惟愿三人不负陛下厚望,为国尽忠,臣大同总兵、右都督周尚文叩首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