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许是他两天不曾合眼，自己的反应有些错乱的缘故，顾昇在这一刹那仿佛闻到了那熟悉的栀子花的香气，低眼看时，玉带上系着的分明是另一个簇新的香囊，他从前惯用的旧香囊锁在抽屉里，从今往后，也没人再给他做了。

穿皇城，入宫城，老太妃所居的颐心殿在宫城西南角，需要穿过后宫妃嫔的居所，一介外臣，并不好往这些地方去，顾昇此时停住脚步：“臣告退。”

御凌颔首，正要命他退下，宫道上数名太监飞快地走来，最前面一人不等站住便开始宣口谕：“老太妃病危，陛下宣凌王立刻进殿！”

御凌闻言先是一怔，跟着一言不发向内走去，宫闱之中不得奔走失仪，是以他并没有跑，但他步速极快，又且踉踉跄跄，如同拆了主心骨的偶人一般。

顾昇遥遥目送。宫廷中传递消息向来慎重，此时用病危二字，可想而知老太妃是多半是救不回来了，国孝三月，齐衰三年，而凌王怕是至少一时半会儿，不用回易安了。

他这次来，还真是来得巧，一个时辰后，顾昇在御书房见到了皇帝御景。

他皱着眉，脸色有些不忍：“昨日来报，还说老太妃有所好转，哪知突然就不行了，亏得凌王赶得及时，好歹见了最后一面。”

昨日老太妃应当是无事的，不然以李振的谨慎，决不会撇下病情跑来禀报脉案的事。脉案。不经意间又被刺得晃了心神，顾昇闻言停顿了片刻，强迫自己甩开杂念：“此事过于巧合，需得查查。”

皇帝闻言吃了一惊，随即领会到他未曾出口的暗示，“你是说，何至于？到底是亲生母子！”

亲生母子，那又如何？顾昇觉得自己的眼睛越来越疼，禁不住抬手，挡了下过分明亮的光线。亲生母子，也并不是那些人心算计会饶过的对象，就像杨氏与自己，亦是亲生母子。“是与不是，一查便知。”

皇帝闻言有些犹豫着，仍然觉得难以置信，沉吟之间抬起眼看了看顾昇，这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堂中无有镜子，御景取下了墙上的饰剑，铮一声拔了出来，顾昇微微眯眼，看见秋水般明净的剑身上，倒映着自己的脸。

死寂的苍白中泛着不祥的灰，似一只飘荡在暗夜的孤鬼，眼下洇着青黑，眼睛却是赤红，这飘荡的孤鬼倒好像是要流出血泪。

这副样子可真是丑陋不堪，令人生厌啊。顾昇此时却沉默着，听见御景说道：“你快回去歇着吧，让大夫看看是不是得了火眼。”

并不是火眼，是八年前的眼伤，复发了。顾昇感觉到自己命运循环轮回的恶意，八年前的眼伤让他与林佳冉相遇，从此与林家姐妹结下难解的因缘，八年后的今天，林然然离开自己，他的眼伤，复发了。

当年他治眼时大夫曾说，须得小心看护，不可用眼过度，不可思虑过度，不可情绪过激，一个不小心引得旧伤复发，说不好就要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