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势说到,遇儿,是这样的,你妹妹石玉在外面一时淘气不小心就有了,可她还是个姑娘,将来还要嫁人的,我总不能大张旗鼓地领她到医院去的,你看这事,你有没有办法,悄悄把这事给——老石说到这里,板着手做了一个快刀斩乱麻的动作。李遇听了老石的话,想着石玉平时单纯可爱的样子,怎么都不相信石玉会出这事,于是他慎重地反问老石到,这事确定了吗?不会搞错吧,要不要我私下里帮玉儿检查一下吧。老石一听李遇要给石玉做检查,惊了一身汗,他想,这要漏了馅,玉儿知道她老爹拿她当箭牌,搞了破事还要污蔑她的清白,这还不得马上离家出走呀,最后还不落得鸡飞蛋打了,那还了得!可是,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站父子兵!这种时候,这样的事,他也只能用用自己的亲生女儿了。老石这样想着,于是赶紧将手向下按了按,附在李遇耳边煞有介事地紧着嗓子悄声说道:千万不要问你妹妹,她都快难为情死了,她如果知道我把这事张扬出去,还不得恨死我了,这也就是可怜这孩子没有了亲妈,不然,她怎能忍耻将这样的事告诉我这老头子呢,玉儿这孩子可怜呀,你就帮帮她!老石居然被自己编织的剧情感动起来,还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老泪来。李遇哪见过老石如此失控过,也便信以为真,于是说了几句宽心的话,并说三天后会给他一个答复。老石苦苦等了李遇三天,终于等到了李遇悄悄递给他的一小包药粉,老石欣喜若狂,同时,这三天,他在高姐面前极力扮演着一个兴奋的、激动的、体贴入微的准爸爸的形象。说扮演也并不准确,毕竟,老石心里还是有些人情的,那肚里毕竟是一个小生命,而且这小生命还流着自己的骨血,有几次,他一想到自己将要对这个小生命痛下杀手,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几滴卑贱的泪水。高姐只当他是太激动了,心里反倒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可哪里知道这只老狐狸正向肚里的孩子伸出了魔爪呢。老石终于选择好了一个合适的夜晚,这天家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高姐两人,于是他亲自下厨做了四菜一汤,说是要共享二人极乐世界,好好庆祝一番。极乐不极乐高姐不知道,反正她看着老石她是乐极了。当她亲口喝下老石亲自为她熬煮并亲自喂下的那碗银耳莲子羹的时候,她不知道她肚里的孩子正在被老石悄无声息地送往极乐世界的大门里去了。那一刻,老石硬硬把控着自己随时都可能抽回的颤抖的双手,那一刻,他似乎理解了历史传说中某年代某皇宫某后妃为争宠亲手掐死自己亲身孩子的故事,当时,老石啐着唾沫骂了句,毒妇!此刻,他就是这样一个毒夫,人们常用最毒莫过妇人心来形容女人毒辣,可是相行之下男人也不甘示弱,真真是最毒妇人心,也毒不过无毒不丈夫!
李遇是神医,药自然是灵的。当天深夜,高姐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撕破了石家别墅的夜空,连同它周围的旷野。高姐肚里的孩子在药力的作用下从高姐的下体中排了出来,那是一个雏形胎儿的血团,老石甚至哆哆嗦嗦地辨认出了那是一个男胎,他曾经心心念念地想有一个自己的儿子,此刻这个男胎就这样从他的眼前趟过,从人世直接去了极乐世界了,仿佛是一个真实的梦魇。这孩子一同带走的还有高姐心中的幻想和虚构的一切未来和希望,老石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虚,体贴入微地照顾了高姐一个晚上,只是高姐此刻竟也不知亲手扼杀掉肚里孩子的,竟是眼前这个即将为人父的神情悲痛面目慈祥的男人。更何况肚里的孩子还是他的骨血呢!可见比万丈深渊更难测的却是人心呢!
这件事以后,高姐便成了她前婆婆口中名副其实的不会下蛋的母鸡了,从那以后,她的肚子便成了一潭死水,无论和老石怎样活动加折腾,她的肚子却再也没有过动静。这个昙花一现的孩子如此来世一遭,仿佛只是为了证明她的母亲是一个真正的母亲,他完成了他的使命,也带走了高姐再为人母的所有幻想。是谁说的呢,人生,有一次已经足够,如果你真的完成了属于你的使命。这便是老石心中对高姐的愧疚之心,这是埋藏在他心底深处的秘密,他瞒着高姐过了这些年,不动声色,波澜不惊,所以,此刻,他们才能如此平静地在一起生活着,毫无嫌隙,毫无芥蒂。
玻璃窗外的细雨丝继续了无终日地飘着,远处的房顶屋脊上弥漫着乳白色的雨雾,凉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断断续续,一阵又一阵。
老石腿上的药袋渐渐褪去了热度,高姐将它从老石的腿上取下来,攥在手里,站起来,转身离去了。
老石望着她裹着墨绿色羊绒衫的细细高高的消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房间的尽头,在即将下楼梯的扶手处,他恍惚看到她抬起一只手来揩了揩眼角,老石不知道她是在摸眼泪还是灰尘进了眼睛里。
话说此刻老周也正独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无人惊扰,他平日里是难得如此清净的,此刻他却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了,仿佛心里揣着一只兔子,上窜下跳的,没有着落。他望着外面阴郁的天色,想到来年即将开工的一号工程,以及李遇北上未卜的信息,踌躇片刻,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下了楼,却未唤他的司机,而是独自开了车,径直向着石家别墅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