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秦玉从梦中醒来，才发现那个录音机还在循环播放着，房间里还回响着那个酷似父亲的声音。

床头的枕头早已被泪水浸湿一片，脸上的泪痕也已经一层又一层干在脸上，她坐起身，回想自己儿时乃及至今种种往事，不禁又感伤一番，于是顺手拿起书桌上的笔记本，在其上写到：儿时孤苦少时忧，三更五载梦啾啾，多少真情成荒废，空留余恨荡悠悠。

秦玉写过，细细回想一番，这才倦倦地穿衣起床洗漱去了。

秦玉裹了卡色及膝长款棉服，围了条红灰格子羊绒围巾，快步走进餐厅里来。

她像往常一样要了碗荷叶粥，另又买了两个小笼包，胡乱吃了几口，便掉转头往办公室里赶，一出门，便被一阵狂风猛扑了回来，冬天果真到了，凌冽的寒风真个吹起来，真真让人望而生畏起来了。

秦玉站在门内，低着头好好整理下围巾，又迈出门去，刚抬起一只脚，她又一次被逼退到门里来，这一次逼她退避三舍的却不是门外凌厉的寒风，却是一个比门外寒风还要冷漠的眼神，是的，这是晋誉的眼神，只见他身着灰色羊绒大衣，里面则是藏青色圆领毛衣，他像往常一样一副面无表情的神情，眼里折射出两注毫无感情色彩的直凌凌的目光。

秦玉在心里怔了一下，又忆及昨晚他送给自己的录音带，不免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喊了句：“晋校长！”

晋誉并不回声，甚至满脸尽是置若罔闻的神色。他用一种莫名其妙越加冷漠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一抬脚便阔步踏入餐厅里面去了。

秦玉的身边随即留下他羊绒大衣带起的一股凉风。

秦玉尽管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但她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的冷热无常，于是抓了抓脖领处的围巾，匆匆奔向办公室去了。

秦玉从餐厅出来，一路穿廊越径，与强劲的疾风负隅顽抗着，好不容易才走到办公室里来，却见室内空无一人。

天转凉了，有孕在身的石玉不再来学校了，汪泉每天都要回石家别墅陪石玉和老丈人，自然也比往日来得晚些了。

秦玉解下围巾，脱下外套，简单打理了一下办公室，看了一下课程表，确认今天无课，才坐到办公桌前，专心修改起自己书写的演讲文稿来。

因她的文稿首先是要分享《诗经》的魅力，文稿里自然引用了不少《诗经》里的诗歌篇章。她低头见自己文稿里有这样几句诗，于是默念道：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默念完几句诗竟不禁望向窗外游思远眺起来，这是引自诗经.国风.郑风里的一首诗歌,名曰《羔裘》，意思是说，穿着柔软光泽的羔皮羊袄，为人正直又美好，他是这样一个人，舍弃生命也不改变节操。回味咀嚼几句诗文，秦玉不禁走神，仿佛诗里的人从字里行间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来了，她眼前又浮现出刚刚在餐厅门口看到晋誉时的情景，他穿着一件羊绒大衣，衣冠整洁，气宇轩昂，面色恭谨凝重，目光凌然不屈，可谓是质如金玉胜一筹，势如松柏多三分，这不就是诗歌里的男子吗？她试图去理解他，理解他的面无表情，理解他的冷若冰霜，理解他的舍命不渝的气节。琢磨这样一个自律自戒如钢的男子，其所苦所乐所为所何会是什么？其所乐者或许是自己这么多年谨言慎行、恭敬严谨所维护树立起来的刚正崇高、无人能及的品格，这件毫无瑕疵、毫不染尘的无形的外衣带给他的应该是坚定的自信和无尽的乐趣吧；其所苦者必定是这件名曰品格的外衣外表实则华丽，内里却必定是布满褶皱与荆棘的，正是由于这内里荆棘对他身体和心灵的种种禁锢和约束，才得以培塑出如此质如金玉、洁似冰雪的高贵品格，然其所为又为所何？秦玉不得而知。秦玉正神离思游一阵胡思乱想之时，恍觉门口影影错错立着一人影，转头时，却见吴锦倚门斜身侧立，正嘘着眼打量着自己呢。秦玉抬头看吴锦，见她外面裹着一件深绿格子及膝棉服，衣服敞开着没有扣扣子，里面袒露着的还是她第一天来学校报到时的那件桃红色毛衣。秦玉不禁忆及当时吴锦来学校报到时的情景来，当时她也是身着这件桃红色毛衣，下身着一蓝色牛仔裤，满面春光，玲珑剔透，肤如凝脂分外白，眸似星光又生辉，那桃红色毛衣映着她的脸，正合了那句诗了，人面桃花相映红，好一个水灵灵清秀秀的姑娘。且看今日，虽还是那件衣服，人却不是那个人了，面似枯草青泛黄，目如死水无光辉。倒真真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了！秦玉感叹不已，这样一个女孩，不过数月之余，竟被生活榨成如此光景了，不禁在内心倒抽了一口冷气，心生凄凉之感。秦玉望着吴锦不由发了阵子呆，这才站起身走到门口伸手将她拉到屋里来。

“秦玉姐，怎么又对着窗口发起呆来？”吴锦坐在秦玉对面笑着问道，秦玉这样的情景她以前也是常见的，所以并不足为怪。

“没，我在看窗外的风刮得很是厉害。”秦玉不便细说自己的想法，于是搪塞道，转而又望着吴锦问：“这样大的风，你怎么又赶来呢？”

“上次你给我送的那张学生校服的订单我紧赶慢赶做好了，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