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南荣郊外的一座山上陵园，季落母亲的墓地就在这里。

这天聂时闻陪着季落来到这里，他们站在一个碑位前，那冰冷的石壁上印着一张年轻女人的黑白照，样子很温婉大方，长的很好看，眉眼看去有些季落的影子。

天上下着微微细雨，绵绵密密的，雨势不大，但头顶上的天空云际漆黑，雨天的光度有些暗沉，映得那黑白照更暗了一度。

人们只要见着这张有些花了的黑白照，就不由地联想这么个美丽的女人，要是还活着该是多么地光鲜亮丽啊，必定生动惹人垂怜，但如今这个女人英年早逝，死于精神崩溃，将原本鲜活的生命定格在了如花似玉的年纪。

聂时闻打着一把黑伞，将伞身往季落那边倾斜，自己的半个肩膀被斜着的雨水打湿了些，黑色风衣的衣袖多了些细小的水珠，微凉。

季落直直地站在墓碑前面，透过微微细雨的雨幕怔怔地看着那张黑白照上的女人，瞳孔漆黑无比，眼睛无神失去透亮的光泽。

聂时闻微微低头看见季落的柔软发丝，略微瞥见季落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看不出悲伤、痛苦，甚至过于平静如水，可以说是麻木了。

他关切地将手环在季落的腰间，安抚地拍了拍，毕竟季落表现地实在太平静了，他不由地有些担心。

“把花送给伯母吧，你不是说这是她最喜欢的花吗？”聂时闻将手里一直抱着的一束百合花递给季落。

季落拿着那束洁白无比的百合花，眼睛微微垂着，盯着那花看了良久，然后缓缓地说：“其实她以前告诉过我她一开始喜欢的并不是百合花，而是粉色的蔷薇花，后来喜欢上了百合花其实是因为季成明当年追求她的时候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一支百合。”

聂时闻认真听着，此刻扮演着一个无声的聆听者。

但这个故事听起来一点也不浪漫，甚至很讽刺、凄凉。

季落无奈地笑了笑，脸上终于闪过一丝人类的情感，慢慢地蹲了下来，将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抬起胳膊用袖口擦了擦墓碑上的泥渍，原本干净洁白的袖口一时间有些脏黑不堪，染上一些雨水，湿了一片。

聂时闻将原本垂在腿边上的手，下意识伸进风衣口袋，但还是原本已经捏在手心里的棉质手帕攥地紧了些，但没拿出来。

他静静地打着伞，伞还是往季落那边斜着，季落一言不发地蹲着继续擦拭墓碑上的污泥，他站着低头看着这一切，心里也不是滋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妈，对不起啊，儿子好久没来看您了，希望您别怪我。”季落声音一出来就哑的不成样子，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说出一个个的字。

一丝微风吹过，将原本就偏斜的细雨带地有些纷杂，一些雨水直接就打在了季落的脸上，雨水有些刺骨的冰凉，季落的脸上出现一些摇摇欲坠的水滴。

但季落似乎毫不在意，手指停在他母亲的遗照附近的时候，指头颤抖，连指关节都有些发抖。

“妈——”季落轻声地喊了一声，在聂时闻听来那声音实在太过于可怜，藏着很多无法言喻的苦楚。

季落轻声说：“好像好久没叫过‘妈’了，妈，对不起，是我太久没来见您了。”

他忍着心里撕裂般的剧痛，像个孩子一样看着自己已经天人相隔的母亲，想要和母亲述说着自己的生活，但可惜没人听得到了。

聂时闻就这样陪着季落在他母亲的墓碑前站了整整两个小时，期间这漫天的蒙蒙细雨一直在下个不停，凄凄凉凉，好像在极力发泄着活着人的思念和痛苦。

这场雨下的好苦，像是在哭一样。

季落心里的悲伤在聂时闻看来无疑是巨大的，但他一直没有哭，只是有时候会和他母亲说会话好，一会儿又沉默不语地凝望着那黑白遗照片，眼睛有些忧伤空洞......

良久后，季落慢慢起身站起来，聂时闻连忙弯腰拉着他的胳膊，将已经身体有些微凉的人揽在怀里，季落感受到一丝热烈的温度，紧握的双手不由自主地舒展了一些，缓缓道：“回去吧。”

“好。”这是聂时闻这两个小时以来说的第一个字。

在揽着季落的肩膀往陵园外走的时候，聂时闻回头又再次看向那个风雨中屹立着的墓碑，眼神里是一种敬仰、惋惜但又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的目光。

他们往山下走去，山路不好走，车也不好开进来，下了雨的山路有些泥泞，不一会儿他们的鞋子就有些进水了。

聂时闻顿住了脚步，然后将伞塞到了季落的手里，季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聂时闻一把背了起来。

季落下意识揽紧了他的脖子，开口说：“你放我下来，我能走，不用这样。”

聂时闻将人往上颠了颠，没有想象中那么重，心想这么久好吃好喝地供着，也没见人长几斤肉，他一边走，一边充耳不闻季落的话，片刻后才说：“山路不好走，刚才你蹲久了，腿也麻了吧，我背你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