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都在彼此的双眸中看见了愤怒、恐慌,但纪封彦眼里还带着一丝茫然与无措,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感觉自己像是被暴露在灼人的太阳与冷冽的空气中……
堪堪生疼。
江袅袅将他拉了下来,眼眶泛红,水珠子在眼底打转。
她面色煞白似失了血,咬牙切齿着、压低了声音:“你冲动什么,纪少爷?你以为我让你下来亲眼观这一场刑是为着什么?你也看到了,不是池锦深不愿意保盛潮,他一介军阀少帅有权有势保一个人下来有何不可!让他无法动弹的是国律所!‘同性恋即死’这条律条一日不从国律中除下,你我便一日不得安宁!这是我近年来观的第四场这样的刑了——”
她松开了纪封彦,指尖和牙关都在畏寒似的打颤——她直直地盯着悬在半空中的盛潮挣扎,强忍着眼底的泪:“盛潮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但我现在救不了他,池锦深也不能——谁都做不到。”
“池——锦——深——!”
盛潮拼尽全力嘶哑出这最后一嗓子。
他那么悲壮地看着远方静空空的山,眼里再也见不到他爱的男人的身影。
再也无法见他飒爽,再也无法为他善后,再也不能在他撒娇下又生着气提着药箱坐在他身边为他上药,再也不能同他十指紧扣,再也不能同他唇齿缠绵,再也不能同他交颈而眠……
“对不起,对不起……”
在池锦深捂住脸的那一刻,纪封彦听见了他再细小不过的啜泣。
吊着的人唇齿嚅嚅了一句什么,尚未得到回答便面色青紫,头一歪,无了声息与动静。
那一刻,所有的喧哗声都从纪封彦的脑子里清除尽了,那一瞬里的风将盛潮嚅嚅的话,与池锦深同时掩掩的轻声同一时传进了他的脑内,顿时交奏出一首悲凉的夜曲。
西方的童话与传统的神话听得许多许多了,从小听到大的,不信也铭刻在心了。
可眼前这一出破碎成渣的童话,当初又是谁编写出来容让他听见了呢?
那一瞬里的风捎来了三句话——
池锦深说,我爱你。
盛潮说,没关系。
还有一句——
江袅袅侧目看来,目光凌厉地发问:“——纪少爷,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纪封彦盯着在半空中悬着的、孤零零的、无助的似白幡一般的盛潮,眼底突然沉沌。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