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陌潇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见对方谨慎地僵愣着不说话,他倒是放声笑了起来:“不必如此担心,你没听错。我就是坐花楼的那个景陌潇,头牌儿。”
余琼安顿时回过神来:“我不需要花楼服务。”
“没要给你服务,我以前坐花楼。”景陌潇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个月的初五,宋清嘉给我赎了身,现在我是他的‘谋士’。这也是为什么会有那封信笺,因为的确是他自己亲笔。”
“抱歉,我不是很明白你约我出来的目的。”
余琼安似乎并没有要卸下防备的意思。他坐得端正挺直,优美的背脊肌肉紧绷——那是个戒备的状态,他甚至连茶都不碰一下。
“我就把话挑明了吧,余师傅。”
景陌潇也不同他打趣儿了,也端正坐了起来,倒有种正襟危坐的感觉。
“不知道京城里的口风有没有传给你,但这事儿已经闹得满京城人尽皆知了——余瀚承认了自己有一私生子,现在有意寻回,发了高额赏金。”
见余琼安仍毫无反应不为所动,景陌潇倒满是讽刺地笑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余师傅?他在以装好人的形式,逼你回去。”
他轻一挑眉。
“猜猜赏金多少钱?余师傅,你可值足足一万金呢。京城余家可真够有钱的。”
“做生意成功的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余琼安微讽着笑了。他平静地回望着景陌潇,仍是不为所动。
“景先生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么应该也知道他余瀚是个人渣。想必这种丧尽天良的钱,景先生是不会赚的吧?”
景陌潇盯着他,突然笑容里多掺了一分狡黠:“赚啊,怎么不赚?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见余琼安的脸顿时煞白住,景陌潇又开怀笑了起来。
“别担心,我不打算赚那钱,宋清嘉也不会让我赚的。今天约你出来告知你这件事,主要是想告诉你——宋家站你这边。
“虽然宋清嘉自己不太愿意来,但护你安全这档子事儿好歹是他爹留给他的任务,好歹也得给他爹留点儿薄面。你说是不?”
余琼安没吱声,似乎在稍作思考。
半晌,才听见他又开口问:“那顾盼兮那边没点反应?不可能吧。”
顾盼兮,余瀚回京后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余家家门的正牌余家夫人,也是余英霖的娘。
“哪儿能啊。”
景陌潇又抓起一把瓜子开始嗑。
“闹得可厉害了。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她嫁去余家没多久,顾家的资产就被她那好夫婿转移得差不多了。现在顾家算是家大业空,要她有个兄弟,倒还能给她撑撑腰。可她那唯一的弟弟早几年出海时出了海事下落不明,她爹去年也得痨病咳死了。你说,她能如何?再闹也不上天的。”
他们周遭沉寂半晌。
余琼安突然无话可说,景陌潇也陪着他不说话,附近顿时只听见其他茶馆客人品茶细碎的交谈声,以及楼下台上说书人滔滔不绝的评书声。
“替我多谢宋清嘉。也谢谢你,有劳了。”
余琼安似乎着实寻不着话了,拉开椅子起身要离开。
“另外,替我转答一声,今年舅舅的祭日,我还是会去的。”
说罢便转身往雅座包间外走去。
磕着瓜子儿的景陌潇突然叫住了他:“哎,余琼安。”
余琼安的脚步停在半路,但并未回头。
景陌潇接着说,无人发现他扯出了一个嘲讽而又带着酸涩的笑:“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只见余琼安摇了摇头,回了句:“没什么可羡慕的。”
说完,又径直离开了包间。
还坐在原处嗑瓜子儿的景陌潇突然“哗啦”一下将手里的那把瓜子全撒在桌上,碧蓝的眸子里积满了落寞。
——
纪家的除夕老早就没了几年前的喜庆样儿。自打宋迟相离世,纪奉宣就再没让人布置那些新年里张灯结彩的玩意儿。路上别的人家,即便是小户人家穷人家也会自己糊一两只红灯笼,好歹看着喜庆。
可纪家却像一个由盛转衰的王朝,春联一换贴完,就什么下音也没有了。
纪朝槿也知道她爹这一趟年也只会照旧地过得浑浑噩噩,也便不多作扰,只吃过年夜饭就去江月苑了。
待侍仆们将东西整理好清走后,留在饭厅里的就只剩下纪奉宣和一壶热茶了。
他今年也四十九了,照这时代里的岁数算,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岁月在他脸上划下一刀又一刀,他分明尚未半百,头发却早因相思过重染上花白,像极了屋外洋洋洒洒的雪,给这无尽的黑夜偏糊上了银白。
只不过,他快五十了,他的爱人却永远停在了四十一。
纪奉宣在椅子上坐着,突然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深棕色的眸子里结了一层薄薄的翳,却仍盖不住他如水一般的戚凉,泛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