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推开殿门,正饮着茶水的皇帝抬眼看我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眸。
我轻轻合上殿门,走到他面前,毫不犹豫地提起裙摆跪下。低着头说道:“妾愚笨,差点犯下大错,多谢皇上信任和饶恕。”
皇帝伸出手抬了抬,哼笑一声。“起来吧。也不知道你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
我站起身来,看着他的眼睛信誓旦旦地保证:“妾句句真话。”
但事实并非如此,一句话不过五分真罢了——感谢他信任和饶恕那半句是真的,其它都不是。
皇帝未予置评,指了指他对面的位子。“坐下说话吧。”
我应声,移步至坐垫坐下。恭恭敬敬地等着皇帝先开口。因为,我并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片刻后,皇帝才缓缓开口:“朕未降罪你们几人,并非是朕信任你。只是你们的行为有理有据,供词逻辑清晰、证据充分,朕想降罪也找不到正当的理由。其实朕早就已经查过了太医院的药案,也找医官分辨过那荷包之中的两颗碎巴豆的来源。结合你们三人的回答,巴豆的来源毋庸置疑,严格来说确实也算不得私藏。但是,巴豆的用途始终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朕方才唤来文贵人和素心,就是想从她们嘴里问出巴豆的真实用途。”
“不过,当朕诈她二人,称你已招认,寻巴豆是为了谋害嫔妃时,她们一致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那表情不是事情败露的惊恐,倒好像是觉得朕所言甚是可笑。这种情况下,朕若是还坚持你有害人之心,便显得朕愚蠢了。”
我赔着笑给皇帝续上茶水,言不由衷地赞叹:“皇上是英明君主,有容人之心,开恩赦免妾几人的过错,文贵人和素心怎么会露出对你不敬的表情呢?”
“而且,妾知道,在皇上来揽月宫询问之前。就是因为皇上相信妾无害人之心,才会两次提示妾主动前去请罪。只是妾太过愚笨,不明白皇上的深意。多亏皇上愿意给妾等人第三次解释的机会,妾才得以阐明真相。”我说着话,眼神投去诚挚的谢意。
皇帝别过视线,不自在的干咳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后才侧着头说:“王福又胡言乱语了吧?看来朕真不应该那么容易就解了他的禁言。”
我笑道:“王公公没说什么不该说的,皇上对妾的好当然应该让妾知晓。那样妾才有机会好好回馈皇上的心意。”
“没有,你想多了。”皇帝视线闪躲,“朕不过是因为王福替你说好话,才愿意给你一……两……三次机会。”
皇帝比那夜被闪电吓到之时还失态,语无伦次的模样有趣极了,我低下头低笑。笑够了才说:“那妾应该好好感谢王公公一番了。”
皇帝听闻我不再提到他,环视了殿内一圈后,终于又恢复了那镇定自若的模样看着我说话。“你对他那么好,也不必再特意答谢他了。”
“嗯?”我不解地问道:“妾从未为王公公做过什么,怎么能说得上好?”
“没做什么吗?你之前怕他歇在殿外受凉,偷偷给他盖了被子。方才又怕他来回奔波,让他留宿揽月宫。”皇帝说着语气开始不对劲,“朕都没有这种待遇。”
皇帝的语气酸溜溜地,仿佛是在吃醋。可他吃什么醋呢?他所享受的又岂是王福可以体会得到的,享尽荣华、安逸的人嫉妒别人遇到的一丝丝温暖吗?
我直言道:“皇上又不受寒受冻、缺被褥,六宫皆是皇上栖身之所,为何要王公公那般的待遇?”
皇帝脸色骤冷,压抑着情绪看着我冷笑,“哈……说得是啊。朕什么都不缺,随处都可栖身。所以不仅没有人挽留朕留宿,还有人想赶朕走。甚至为了赶朕走,不惜在深夜跑出去受寒受冻。”
我:“……”
我不禁问自己:他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我应该不打自招还是装傻充愣?
我心虚不已,别过头不看他,选择了装傻充愣。“是嘛?竟有人如此不知好歹,胆大妄为。”
话说,如果他知道我深夜出去受冻是为了赶他走,为何巴豆之事不往同一个方向想?
皇帝幽幽道:“那不知好歹、胆大妄为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朕起初还不明白她的目的,以为她只是不愿与朕同居一室,才趁夜里溜出去。直到她染了风寒,话里话外暗示不宜与朕接触时,朕才猜到她的计划。”
我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不安地抠着锦缎衣袖。假笑着回道:“皇上的这番猜测有些依据不足了吧。毕竟龙体贵重,若是被传染了风寒,谁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为了皇上龙体安康,肯定得劝皇上远离病患。您说是吧?”
“哦?是吗?那你不妨说说,她为何要在深夜跑到桂花树下躺几个时辰?因为喜欢桂花吗?朕觉得也不像啊……”皇帝扫一眼桌案上的干桂花瓣,继续说:“她连放在自己面前的干桂花都要推远一点,还不时用丝帕捂住鼻子,应该是很不喜欢桂花浓烈的香味吧。”
我看了看本来堆在我这一侧案上,被我扒远的那一撮干桂花,又捏了捏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