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和她们一样在廊下等着，而是径直进了殿中，倒上了水，磕起了瓜子儿。还不忘招呼站在廊下的王福。

“王公公，进来坐着喝杯水吧。”

王福走了进来，却没有坐下，而是站着说话：“贵人就不担心吗？”

我淡然一笑，不答反问：“担心什么呢？”

担心她们两个会供认不讳，出卖我吗？我做这些事的时候对她们毫不避讳，现在又何必怀疑她们呢？

王福也不答，而是再问出一个问题。“贵人可知巴豆为何不得在宫中流通。”

我知道，但还是装作不知晓，摇了摇头。

“那贵人可愿听奴才讲述其中缘由？”

“自然！不过……”我指了指桌案对面的坐垫，“王公公还是坐下说吧。我懒得起身，又不愿一直仰着头，就劳烦公公迁就一下，坐下吧。”

王福略有些诧异，呆滞片刻后摇了摇头，“奴才岂可与贵人平起平坐，这不合规矩。”

规矩规矩，宫里都是规矩，规矩虽然不是任何人、任何时刻都会遵守的。但不巧，我是个比较守规矩……至少表面上是个守规矩的人。

既然王福不愿坐下，我也不愿坐着听他站着说话。那……便只能我也站着了。

“那王公公就站着说也行。”我说着站起身，理了理衣裙，端正姿态站在王福对面。

“这……”王福表现得比之前还诧异。不过，片刻后便露出释然的笑。“那奴才这就告诉贵人关于巴豆被管制的前因后果……”

王福缓缓道来，所言与素心所说开头相同，而后的内容却大不相同。

王福说，巴豆被用于瘦身之时，确有几人因服用过量致死。不过，巴豆被管制的真正原因是：后宫嫔妃为争宠，私下提炼巴豆油谋害嫔妃、皇嗣，却因为巴豆易得而难以查清真凶。是以，先帝下令宫中之人不得私自在宫外采购巴豆，太医院所用巴豆不得无对症配给。而为了皇家名声，对外只说，嫔妃、宫人为瘦身过量服食巴豆致死，皇帝才颁下旨意加以监管。

可是，既然这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广为人知的，又是皇家秘闻。王福为何偏要告诉我。

不待我问出心中疑惑，王福兀自继续说道：“皇上从皇子到储君再到当今的一国之君，见过不少阴谋阳谋，明争暗斗。如今皇上是这宫廷的主人，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后宫相互算计，以及当年的巴豆之案重演。”

我大惊，心中的猜测脱口而出，“所以，皇上是怀疑我要用那两颗巴豆谋害他人吗？”

我一直担心皇帝发现我真正的目的，和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如今看来，他完全没往那个方面想。

王福回道：“不日前，贵人与张贵人落水之事才不了了之。转头皇上就在贵人寝殿发现巴豆，有所怀疑……也是情理之中。”

即便被怀疑的对象是我，可面对如此符合逻辑的猜测，我也无法狡辩。只得点头赞同，“……确实是情理之中。”

可惜，我比他们想象的要简单得多。

不论此事结果如何，我很是感激王福，让我知道了皇帝真正的心思，于是诚心点头致礼。“多谢公公告知。”

王福忙躬身回礼：“贵人客气了。奴才不过是传达皇上的心意罢了。”

“皇上的心意？”我不理解，这为何与皇帝有关，难道是皇帝授意他告知于我吗？

王福点头，“皇上没直接问罪，便是相信贵人的为人。让奴才带信和让祁安带荷包都是在警醒贵人，希望贵人能主动坦白交待。不过……”王福顿了顿，才继续说：“皇上从午时等到深夜，都未见贵人主动去请罪——要么是贵人还意图掩盖不良的居心；要么是贵人没有害人之心，有恃无恐。”

“……”我心道：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况且，我也未曾料到，皇帝竟是如此揣测我的意图的。

“那王公公说这些，是因为相信我无害人之心吗？皇上未曾等到我请罪也没降罪，也是因为选择相信我吗？”

王福点点头。“皇上与奴才一致认为，贵人并不知晓藏有巴豆意味着什么。皇上不愿亲口重提皇家秘闻，这才有借奴才之口告知背后渊源之事。”

“原来如此。”皇帝对我的信任似乎比我对他的多。也可能，是我看起来就不够聪明吧。

我移步廊下，与王福前后站着，隔着蒙蒙细雨，静静看着对面寝殿的大门。

良久后，殿门打开，文君华和素心先后走出寝殿并带上了门。

文君华伞也不撑，提着裙摆跑进雨里，直奔我而来。

“清芫！皇上说：他相信。”文君华眼角眉梢都是无法掩盖的喜色，拉着我的手肆意地分享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皇上他相信我们说的话，而且不会责罚我们三人……”

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看向随后而来的素心，她亦是满脸笑意。若不是王福还在旁边，她们能高兴得蹦起来。因为，那才对得起她们大哭一场，忧心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