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桓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毛毡上摆了刚摘的野果,他剥了颗给钟离,说:“此次若是能出京都,那两娃要不要暂住侯府。”
钟离拿巾帕拭着手,说:“不用担心他们,他们住在梅宅,衣食住行皆有人照料,没什么不放心的。再来狼崽和大哥也会时常照拂,要担心的事是在外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桓拉过钟离的手盖在眼睛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查出锦州的猫腻,光躲在京都成不了事。” 秦桓默了半晌,倏忽转过头来,拨开钟离的发,说:“况且有内子在身侧,我这条命万无一失。”
钟离伸手捏住秦桓的脸,说:“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今日阳光好,澄灿灿的光倾斜而下,没有云雾遮挡,看得清水里的细鳞小鱼跃出水面,漾起波纹,钟离枕着秦桓胸膛,就这么浸在日光里,睡熟了。
翌日,韩修远见着钟离时,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又无奈地指了指案头,腆着脸说:“堆叠了几日,就等着你,你那日标注的加急卷宗,都处理好了。回头你有事问方酋便可。” 说着便招着手,焦急地离开庭院了。
钟离等韩修远离开,便立即遣人去叫方酋、祁彬彬和俞巴。她有心将东博周边的卷宗、文书和听记档案都重新翻阅一遍,竹帘半卷,屋里被风吹得凉爽,她这几日睡得好,没有梦魇,此刻执卷阅览,头脑格外清醒。
斜阳刚露出点边角,方酋几人便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手上还捧着一叠供词。钟离接过卷宗,在翻卷时蹙眉,几人没敢打扰。
供词厚厚一沓,等钟离看完,天边已烧成了金色。
几人神色凝重,天气不热,他们后背却都湿了一片,他们垂首恭候在案前,只有方酋在下首的椅子里坐了下来,还帮自己沏了壶茶。
“这些人的供词都交上去了吗?”钟离搁下供词,看向堂间。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琢磨不出怎么回答,便纷纷将目光都投向了方酋。
“怎么敢?” 方酋在昭狱审了一日,已是口干舌燥,等扇凉了茶,立即连饮了数盏,才说:“这叠供词若是交了上去,我们几人还有命在这儿吗?”
钟离知道方酋办事不糊涂,但事关重大,难免多此一问,她微颔首,示意几人坐下,说:“你们记住,这几份供词没有存在过,更没有人看过。你们重新去审,该是什么结果你们自己把握,还是那句话,话不能虚,人不能死,怎么拿捏分寸,你们自己斟酌。”
方酋给了个心领神会的表情,扶正了刀,带着几人刚要退下,又被钟离叫住了。
方酋从枝头折了根小枝,咬在牙间走近几步,看着钟离,等着她发话。
钟离沉默须臾,还是没有开口。
方酋见钟离神色犹疑,拔出叼着的竹叶,说:“二哥,婆妈什么,晋王那儿我不会吱声,我跟他亲还是跟你亲啊,我心里有数。”
钟离对方酋露出了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表情。
方酋笑了笑,刚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说:“二哥,听韩修远说,没多久你就要调去给秦桓当近侍了。”
钟离回到座位,垂眸“嗯”了一声,又把那供词看了一遍。方酋几步上前,凑身过来,认真道:“二哥,我知道你有分寸,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即便要帮秦桓,这事儿也还是压着好,惹火烧身,这把火可不小,到时候宁王也自身难保。”
钟离无情地推开了方酋的脸,头也没抬,说:“忙你的去吧。”
钟离这段时间归家晚,但无论何时,屋里都点着灯,好几次秦桓都倚在木椅里睡着了,身上披着外袍,手头还捏着书卷。
秦桓如今整日夜不归宿,侯府里边也不闻不问,秦山瑞像是彻底绝了管他的心思。他也心一横,索性将射雕大弓和箭靶都带回了梅宅,箭羽划破寒空的声音伴着花落,钟离在落英缤纷里背着文书。
常善和茹云在池塘将几尾红鲤养得肚皮肥鼓鼓,常善偷瞟着钟离,觉得日子好像还不错。
时日过得快,三月的京都阴雨绵延,朝廷里为祁、泉、锦、汾四州疫情蔓延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国库银粮有限,要同时兼顾四州,难免捉襟见肘,有官员提议与各地富商巨贾借贷粮银,赠医施药,暂赈百姓, 立马就有关于租借利息的争论,户部里会算账的官吏在朝堂上将算盘拨得“啪啪”响,元丰帝听了一半,便神思倦怠地睡着了,睡醒之后,直接袖袍一甩,将差事扔给了宁王和内阁。
明眼人都知道这事症结在哪儿,去年四州死了那么多人,疫情早就有端倪,在百官宴前就被人强压了下来,是以免影响开春后的人员调换。如今木已成舟,官员安排了下去,面对的不仅是白骨露野,还有病患成群。
向商贾借贷,利息迟迟商议不下,便是因为内里盘根错节,许多人在里面都沾了干系。宁王望着满屋子的贪婪嘴脸,对银钱寸利必争,对民生寸步不让,气得再度卧床不起。
钟离的调令迟迟没有来,秦桓下派汾州的事也没有定音,都是被此事卡住了。秦桓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