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盛叹了口气,对小厮使了个眼神,那小厮是个心思聪颖的,眼珠提溜一转,连忙将位置挪给了费盛。
费盛跨腿坐在那小矮凳上,眯着眼打量钟离,看了半晌,感慨道:“这不对啊,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打不倒,伤不怕的冷面阎罗吗?”
钟离没去搭理费盛的废话,在沉默的间隙里已经把四周环境观察了一遍。壁上的山水题词引人注目,她目光逗留片刻,便心中有底地站起身。
她稍行一礼,没有上前,与桑三隔着距离道谢。
桑三微微颔首,也不挽留。赵七弦看了眼钟离,欲言又止,尴尬地去端案上茶水,凑到唇边又喝不下去。费盛还想上去聊几句话,又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向赵七弦作了个揖,便迅速追出去几步。
钟离在阶前停了步,侧眸看向费盛。
费盛正要说什么,又被那眼神吓得忘了,他摸着胡茬,在风里讪讪一笑,说:“没事就好,今个儿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你也别跟别人提。” 费盛说完又觉得自己是白费唇舌,钟离的谨慎远超旁人,当下只挥了挥手,不再废话。
钟离出了门,才走出几步,便踉跄地扶住墙稳住身形。她太不习惯这种无力感,仿若任人宰割的牛羊,若是此时有人乘虚而入,杀她个措手不及,她便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心里生寒,便再也待不下去,拐了个两条巷道,正撑墙喘着气,那头便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常善踩着夕阳最后的残影,从街角拐了进来,身旁没有茹云,也没有方酋。
他看见钟离虚弱的样子,像是微微一愣,继而露出贝齿,歪头笑了笑,小跑着步子冲进了钟离怀中。
钟离几乎顺着墙就要跪倒下去,她俯下腰身,用刀鞘撑着地,冷漠地说:“松手。”
一音未落,钟离肩头猝然传来钻心的疼痛,衣襟被血渗软,粘稠成一片。
常善渐渐地松开了齿,伸出舌轻舐着唇边血,垂眸看着钟离肩头的牙印缓缓愈合,感叹道:“阿离,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懂你呢。你这般铁石心肠的有什么好,你内心的孤独和恐惧都要溢出来了,往后还怎么藏呢?”
常善的手搂得太紧,钟离呼吸微促,她扣上他的指缓解着脖上的压力,冷道:“茹云知道你这副德性吗?”
常善温柔地抚过钟离伤口愈合的地方,作势揉了揉。
“我们谁又了解谁呢?你忘了我们从何而来?那里可不是个温情脉脉的场子,容不下这么多彼此交融。”
钟离艰难地抬眸:“你想做什么?”
“阿离,”常善眸中又恢复了孩童的清澈,他贴着她的脸,似是回忆:“当初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你,我是不会让你轻易离开我的。你说你要回母体,我也由着你,不想真的强求你。可如今,我才算是看明白了。”
钟离唇面都痛白了,她咬着牙说:“何必多此一举,你若不满意我,杀了我便是,那边自会派新的人过来与你一同完成任务。”
“聪明如你,怎么总是喜欢作茧自缚呢?”常善抬指轻拭着钟离鬓边汗珠:“我都说了,我想留下。其实你也一样,根本就没打算回去,是不是?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你在怕什么呢?”
钟离靠着墙喘息,看着常善一字一顿地说:“我想留下,可不想跟你们一同留下,我时时刻刻都想着快些送你们走!”
常善不由自主地一退,怔怔地看着钟离,目光里盛满的哀痛逐渐成了怨恨,他猝然握紧了手心。
黑暗里的阴影攒聚,钻进了钟离的影子里,钟离骤然痛得出声,流着汗沿壁跪了下去。
常善看着钟离倚着壁痛得蜷缩,眼里含痛。
他静静蹲下身,默默地看着钟离。
锥心之痛,怎么能让他独自承受呢?
此刻她多么脆弱,就像一只残破的白鸟,轻易就被人摘下了羽翼,只能在血泊中苟延残喘,再无飞回天空的希望。
“是我以前给你太多希望了。”常善靠过去,将手指温柔地插入钟离漆黑的发,说:“总瞧见你不快乐,以为是你不喜欢杀人,所以也肯放弃任务,断了同那边的所有往来,想与你一同归隐田园。又见你喜欢和沈震他们吃饭喝酒,以为你是喜欢人间烟火,我便学了做饭炒菜,盼着你能多愿意归家。茹云说”
他抹了把脸,笑道:“说你可能不愿意再回归母体了,我还高兴得几久宿没睡。可后来我才发现,你不是为了我才想留下的。”
他倏忽拽住钟离的肩膀,哑着声,压抑地问:“怎么忽然就对这些凡夫俗子动心了?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都清心寡欲的吗?咱们不是一直安安静静地好好过着日子吗?”
钟离汗水淋漓,咬牙道:“你真是疯了!”
“还不是被你逼的。”常善钻进钟离怀里,埋首说:“阿离,希望和自由都是可怕的东西,你在母体失去的,以为在大周就能找回来吗?”
他微微叹气,像是怕冷,伸手围住了钟离的颈,“你太不懂人心了。如果你知道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