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被拨动,里间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方酋立即反手一提,将人从地上拽起,握住大夫的手,感激道:“多谢大夫了,那就劳烦大夫开几副安神养气的方子。”
大夫惊魂未定,却又不敢推辞,执笔的手颤抖不已,那药方开得扑朔迷离。
钟离扶墙走近,看了眼那鬼画符似的药方,眉头微蹙,问:“这药能吃吗?”
那大夫在钟离的注目下膝头都软了,火急火燎地停了手,话也不敢接,将药方匆匆塞进方酋手中,作揖拜了拜,便仓皇失措地逃进了里间。
钟离觉得奇怪,看向方酋,问:“大夫说了什么?”
方酋将药方叠好,纳进了袖袋里,弯着眉眼看她:“说你这是操劳过度,给累的呗。”他唏嘘地将下巴扬下窗外,那成队的红衫袍还余了点尾巴,说:“今时不同往日啊,也不知道归家后都做了些什么,给累成这——嘶”
方酋缩腿痛呼,这疼劲还没缓,又连忙将人揽住。钟离头搁在他肩头,有气无力地说:“今日帮我替韩修远告个假。”
“那回梅宅?”方酋神色逐渐凝重。
“不回。”
钟离心有余悸地想起那抹怪影,和它混乱心智的能力,撑了几回手,却使不出半点力道,她陷在方酋的怀里,无端生出濒死的绝望。
方酋拭去她额前浮汗,将人拦腰抱起,想着自己那儿狭小脏污,是不适合的,还是先找间客栈让人休息才是正经。
他心下计较好,正要出门,便听得身后一轻唤,接着就是芬兰扑鼻。
“如果公子愿意,可以去寒舍暂歇。”
方酋转身望去,便犹如冰雪融春,院外满地彩屑都流成溪涧清泉。
桑三将自己的大氅褪下,吩咐小厮替钟离披上。
方酋在短暂的间隙里,片刻便将人瞧了个仔细,他没察觉出对方的威胁,又见钟离冷汗淋漓,就没有出手阻拦。那小厮系好氅带,便顺帖地退到一旁,腕上挂了个药匣子。
桑三并不忌讳方酋的眼神,目光落在钟离脸上,喟叹:“天香国色也要凋零,老天也要不忍心。”
方酋看这人装束雅致,生得冰肌玉骨,在京都不是随处可见的人物,当下又有些踌躇,正欲推辞,只听钟离迷糊间哼了句 “狼崽,就随他去。”
方酋当下便道了谢,几人一同出了济民医馆。
宅院不算远,过了街头,转了两条小巷便到了。红墙绿瓦,藤柳挂枝,院里宁静闲雅,新桃还是花骨朵,娇羞地别在枝间,晒在日光里,粉雕玉琢。
方酋踏着青石逡巡一圈,心中已有了个大概,这地段多是贵家子弟包养外室的地方,这样的小别院多,可装扮成这样别致的却不多,他办案子时少不得要往这巷里跑,京都官员贪墨成风,钱总有要花的地儿。
他进了里屋,见到字画上的题字,便心知肚明了。
他将钟离搁在榻上,见人面色虚弱,伸手探了探额头,烫得简直下不去手。
他俯下身,抹开钟离被汗濡湿的鬓发,温柔道:“二哥,快点好起来,我知道你就是耍耍性子,最近太累了,我保证向韩東去告状,说韩修远这个杀千刀的,自己整日花天酒地,却拿你不当人使。你现在该睡睡,该吃吃,我下了差来看你,这地儿安全,你放心的休养,不管要告几天假,保准韩修远屁都不敢放一个。”
桑三坐在玫瑰椅上,手搭着案沿,微微一笑,说:“你怎么知道这地方安全。”
小厮上了茶水,将火炉烧得旺,方酋是锦衣卫做听记的行家,他只瞥了一眼,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也不坐,抱着刀笑道:“壶里沏的是曼松茶,盆里搁的是银霜炭,这样的好东西,即便是京都权贵,也没几个享得起。桑公子,您是京都里顶尖的人,那为你题字作画的贵人,京都没几个人敢惹,我二哥在这儿,我安得下心。”
桑三饮了口茶,说:“都说锦衣卫耳目清明,我今日算是见识过了。大人不必挂心,晚间过来,人是什么样,一分一毫都不会少了去。”
方酋看了眼外头天色,时间实在不早了,他向人郑重地道了谢,刚跨出门,又回首望了眼钟离,他小声默念了句什么,便不敢耽搁,纵身疾驰而去。
那小厮身材矮小,眉眼却生得秀气,他替钟离换了巾帕,那滚烫的温度让他不禁色变,他担忧地回首:“主子,这么高温度一直烧着,人还能活下来吗?”
桑三望向窗外,沉默半晌,说:“做你该做的就成。生死这东西,不归凡人管,我们替他操不起这心。”
***
屋内垂帘被挑开,秦桓被筛进来的晨曦晒得不禁皱眉,屋内侍奉的都是新人,余生和燕磊搁在小屋子里养病,躺在床上背都不能翻,却不敢有一声抱怨。
秦长柏进屋时,见秦桓已经穿戴整齐,他方襟宽袍,锦带玉冠地立在窗影里,冲秦长柏微微一笑,说:“今日风和日暖,万事皆宜,大哥,父亲那就劳烦你替我说一声,怎么与海阁老和宁王交代,我已经想好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