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圈尚未成形就随风流散,费盛倚着院壁心不在焉地眯眼,听见巷口的动静,便挺直了腰背,转身走过去。
巷里昏暗,只余些残辉落在费盛脸上,他一身劲装利落,青茬都刮得干净,他立定在钟离前,抱刀着,挤出个笑,说:“不是说有事没事都能来窜门吗?一脸严肃成这样,下次可不敢来了。”
钟离神情微放,松开了指,她看了眼费盛扶刀的手,说:“疮都好了,今日不是来讨药的,比试眼下没工夫。”
“怎么如今通了风月还这么冷,”费盛将烟枪掐灭,插在腰带里,戏谑道:“名满京都的风流人物都没让你把这寒霜给治了,看来也是徒有虚名。”
钟离拿刀鞘抵开了费盛挡路的身子,擦身过去,走出一截才说:“在我面前不用装,笑得比哭还难看,有事就说。”
钟离推开院门,偏头道:“能帮的我便帮,不能帮的你也别怨我。”
费盛拨了拨烟枪,跟进了门,院内浮翠流丹,落梅浮在池畔,生了青苔的岩石暖翠润眼。他吹了吹发,说:“为博红颜一笑,一掷千金哪,还是这群王侯公子会玩,这院子,就我不吃不喝攒半辈子都住不起。”
他抬眼瞧着新葺亭阁的飞檐,和四周垂挂的珍珠纱帘,啧啧不绝。
钟离落了座,守夜的侍女低眉顺眼地行了礼,将铜壶茶盏端上石案,一盆炭炉搁在了钟离脚边。
钟离本想说不用,却又觉得今夜出奇的冷,便没有阻拦。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费盛便在对案落了座,眼神也收了回来,他有些感慨,喝了热茶,唏嘘道:“都说富贵功名迷人眼,在晋王府穿梭来去这么多年也觉得没什么,今个儿到你这儿一坐,还真不一样。”
钟离饮茶,问:“哪儿不一样。”
费盛端着茶咂摸了少顷,脑袋微摇,说:“说不上来。”
钟离垂眸轻笑了笑,说:“身份不一样。王侯贵胄坐享一切,在你眼里都是当的,他们含着金汤勺出生,生下来便对一切唾手可得,日月星辰,琼楼玉宇,对他们而言都不稀奇。可如今这楼阁里换个人坐坐,就觉得格格不入。”
费盛仔细琢磨着话,手也忘记放下来,他微微颔首,又微微摇首,说:“这话对别人说对,对你来说又不对。”
钟离将手搁在火上翻了个面。
费盛索性搁了茶盏。
“就比如说丁龙,他小子鸡贼霸道,仗着晋王府的面子,狐假虎威,竟然与京都放虎皮钱的霸王勾结在了一起,还入了大股。这些霸王成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些权贵子弟空手套白狼,借钱不还,偏偏骂不得,也动不得。可如今有了丁龙这层关系,这些放债的钱都收得顺畅。
丁龙靠着这口营生赚得盆满钵满,可他花销也大,在城西置了大宅,养了小妾,那宅子想挨着晋王府的贵气来,银子却养不起,画虎不成反类犬,这就是格格不入。”
费盛把话理清楚了,又拿茶润了润唇,说:“这儿清雅别致,人不多,灯也不晃眼睛,与你挺搭。人嘛,恰如其分最妥当,换了地方,换套衣服,自己喜欢什么还是什么,不会被乱花迷了眼,把自己给丢了。可就是”
他搓了搓胡茬,又觉得空,便往腰里去摸烟枪,指腹刚挨上那光溜溜的杆子,便灵光乍现道:“就是他秦桓怎么把这儿做个女娃的深闺在布置?”
钟离执杯的手一滞,没有再喝,她沉默须臾,对费盛道:“今晚除了这宅院装饰,还有没有其他要谈的。”
费盛知道钟离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也不介意,撩了额边发,说:“是我家妹子喜欢这珍珠纱帘,在绸缎铺缠了我许久,可这东西不当吃不当穿的,还贵得离谱,她嫁妆我还没攒够了,哪能任由她这么胡闹。更何况”
费盛放低声音说:“她看上的人家,那还真是门不当户不对。”
斗转星横,夜色寒凉如水,风吹动钟离的衣袖,她不自觉掩唇轻咳,问:“该不会是秦府的人吧。”
费盛抚掌相击,顿时眉飞色舞,哈哈一笑,赞道:“难怪晋王都要夸你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他挪动手臂,搭着案面,身子前倾道:“就是秦将军身边的近卫青禾,听说他年纪轻轻已经是个千总了,与你也很相熟了是吧。”
钟离当场起身,说:“这忙我还真帮不上。”
“稍安勿躁,”费盛见人要走,顿时急了,连忙上前将人安抚到座位上,替钟离砌了杯茶,说:“我知道这口开得不合适,可你了解我,我这一生就妹子这一桩心事。”
他说着也回到座位上,不自觉就从腰间掏了烟枪,刚要往嘴里塞,指间一顿,又搁在了案头,他叹气,“要真为难就罢了,这关系要真搭上了,晋王那里我还真交不了差。”
费盛望着池面浮出几尾红鲤,嬉逐相闹,漾得涟漪不止,不由挪动脚步,又说:“可我替晋王卖命这么多年,不正是为了她吗!刀口求活,我也不知道还能陪她到几时。”
钟离双手烤着火还是觉得浑身冰凉,那暖风过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