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形容那一片海呢?
广阔,无垠。
雾气的弥漫,局限了他的视线,只剩下了影影绰绰的视野,带来了未知的恐惧。
天地只存了些许缝隙,尚燃夹在其中,难以呼吸。
初夏的清晨,海水还没有被太阳晒热,凉的透心。尚明和他玩耍了许久,出了一身汗,皮肤烫的厉害,也自然适应了海水的温度,恍惚之中,融为一体。
而现在,被方才玩乐取代的感官逐渐占据了主体。
冰凉的海水,脚无法触及的底,只能虚虚漂浮在水中堪堪维持平衡,还有及胸水的压力,陡然让他喘不过气。
他们贪图一时的开心,不知不觉玩了很久,竟不知已经离开岸边那么远。等到想要回去的时候,雾气已经起来了。
尚燃的耳边,只剩下了自己粗重的喘息,而关于尚明的一切声响,都已经消失在空气之中,没有了踪影。就好像天然的屏障,隔绝了一切音讯。
恐惧捏住他的心脏,不肯放开,尚燃难得地慌乱起来,大喊着尚明的名字无果,他挣扎着往回游。
也是在赌。
他早已忘记自己的来处,只能凭借本能的感觉寻找方向,好在他运气足够好,找到了正确的位置,回到了岸边。
不同来时,岸边热热闹闹站了一群人。走进看,才发觉是自己的父母。
“尚燃!”略带着哭腔,一向冷静自持的母亲,也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她快速上前,死死地抱住了尚燃,而后上下打量,确认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扭头期盼式地看着他的背后。
发现无人后,她方才惊恐的面容又占据了主导:“哥哥呢?”
难得维持住一会的温馨又被打破。
尚燃恍如梦中,呆滞地开口:“尚明没有回来吗?”
这不应该啊。
相较于身体差的弟弟,一直积极参与各项体育运动的哥哥尚明,有着更好的体力和水性。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理应比他先回来。
尚燃站在一旁抱着胳膊不停地发抖,刚才冰冷的海水仿佛还包裹着他,没有任何尽头。
一开始见人上来聚拢过来的各路亲戚,在看清楚面容后又失望离去,焦急地看着远方的大雾。甚至没有人上来简单安慰,抑或是给他递一个毛巾和外套。
尚燃望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猜测,或许他们更喜欢哥哥的归来。
只要有尚明在的地方,聚光灯永远都会为他照耀。而在一旁的他则像月亮旁边的渺小星辰,微弱的光芒,与月光的明亮相比,何其的自不量力。
他本该嫉妒的,或者愤怒,但他都没有,对于尚明的一切,他都无可指摘。原因无他,因为尚明真的对他很好,他是一个合格得过分了的哥哥。
处处体谅他,帮助他,哪怕一点小事他都会察觉并记在心上。
只是因为弟弟提议想要游泳,他便起早陪着他一起过来。
尚燃生不出别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淡漠的眸子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焦急。
他多么希望天有奇迹,尚明会从重重浓雾之中探出头来,一步步回到岸边。
可世间没有奇迹,尚明也有永远留在了大海。
尚燃抬头,看着头顶的重重乌云。那日的天气和今天一模一样,轰隆隆的雷声此起彼伏,可就是没有一滴雨落下。
等到他们在岸边盘桓的足够久,久到打捞队找到了尚明的尸体,雨才恍恍惚惚地掉落了下来,像极了为他离去而哭的眼泪。
后来的日子里,尚燃和无数的医生见面,重复用局促的词汇,试图描摹当日的景象。而随着时间的更迭,他的描述一次比一次模糊,甚至出现了差错。等到来年清明再次来到墓前,他望着石碑上熟悉又陌生的照片,竟愣了几秒才认出来对方是谁。
巨大的愧疚席卷而来,他跪在墓前,留下来了第一滴眼泪。
他的难过出现在尚明消褪于他记忆之时,而并非他离去的那一刻。
一家四口再次重聚,已然是多年之后的一次祭拜。
他们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尚燃站在其中,局促得像局外人。
听到了父母亲昵地孩子们介绍这个哥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或许从始至终,他都是局外人。
他没有多言,只是简单地放了一束花后离开。
耳畔却带着记忆一般帮他回溯那些刻薄的言语。
无非就是去亲戚之间的碎言碎语,不受控制地传入他的耳朵,刺得人心脏顿顿的刺痛。
他从最初的受害者,成为了克死哥哥的丧星。
百口莫辩,也无需多言。
符芷第二天来到学校,已然调节好了情绪。
集训的日子已然临近。她不想再让过多的情绪干扰自己考试的发挥,也算是给自己一个结束的借口。
结束单相思,结束患得患失的怪情绪。
她闭上眸冷静了几秒,迅速投入了进去,不再有任何的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