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年去世了。

万里无云的天空下，陆子航和整个家族的人穿着黑衣，站在墓园的山腰处，望着装在小小正方形骨灰盒里的陆延年，被放在墓碑下的空格里。

林叶抹着眼泪，而陆子航则面无表情望着墓碑。

“林叶啊，不是我说你，你明明知道延年心脏不好，还总跟他吵架气他，上回他就因为心梗晕过去进医院，你还不知道教训。”陆子航的部长叔叔对林叶开枪，指责她这个老婆没当好。

“是啊是啊，延年的身体从来都挺好，没生过什么大病，他这都是近几年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气的…再说了，明明都已经有过心梗，去医院怎么不把手术做了呢？”陆子航的国企老总二叔也在埋怨林叶。

林叶神情恍惚，却感到莫大的委屈，辩解道：“我劝过他动手术！可是他不听…他说安心脏支架的手术都是医院说出来骗钱的，还说他看过什么报道，支架的成本价只有几十块钱，却能被医院抬高成几万…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我拿他没有办法啊。”

陆文静扶着一身黑衣晃晃悠悠的林叶，不满地对这些直到现在还在指责的哥哥们说道：“二嫂已经够痛苦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在这儿用质问的语气为难她？”

另一个嫂子小声嘀咕道：“还不是因为她这个妻子当得不合格…哼，从一开始就不是自由恋爱，平时各玩各的，现在又在这儿装可怜…”

陆文静跟嫂子吼起来：“你说够了没有！不觉得你这样嚼舌根很可恶吗？二哥可在天上看着你呢！”

忽然陆子航的声音响起，“爸爸最近一段时间生气都是因为我，你们别指责妈妈了，要指责就指责我吧，是我不听话、不孝顺。”

陆子航的几个叔叔都朝他围拢，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子航，你爸生前最看重的就是你，他这样匆匆忙忙走掉，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想太多…好好学习，不要让你爸失望。”

陆文静皱眉，心想这几个哥哥要不就是给林叶添堵，要不就是跟陆子航施压。

他们是最能让陆延年生气的人~

陆子航和林叶回到机关大院的家，天阴沉沉的，家里暗得只看得见柜子的轮廓，母子俩却都没开灯。

林叶坐在沙发上，问陆子航：“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还要继续和夏文峰的女儿来往吗？”

陆子航倚靠地柜站着，活动了一下十指，低头不说话。

林叶不喜欢陆子航这副不作回应的样子，因为陆延年也喜欢这样逃避问题，比如她从前问陆延年是不是还对那个在美国出车祸的初恋难以忘情的时候，陆延年也是这样低着头不说话。

讨厌极了。

林叶有些生气，说话的气音也强了起来，继续说道：“你爸某种程度上也是被夏文峰气死的，难道你还要继续和夏栩来往不成！？夏文峰约过你爸，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贬损你爸爸在机关混这么多年还是没混出名堂，钱也没挣到，当官的权力也没混到…你爸那天和夏文峰谈完话回到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关了一晚上，晚饭都没吃。再加上后来又听骆晋媛说你放弃出国名额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事，他肯定受不了…。”

陆子航终于说话了，“所以，你是觉得爸爸去世，都是夏叔叔导致的了？”

“对，就是怪他这么多年都在刺激延年…不怪他怪谁？所以你休想和夏栩在一起，我不会同意，坚决不同意。”林叶的恍惚的脸上开始有了偏执与麻木。

陆延年突然死亡后的这些天，她一直忙里忙外，想把对陆子航的影响减少到最小，但是现在，在能否和夏栩谈恋爱这件事上，她和陆延年一样态度坚决。

“妈妈…你不觉得，是爸爸的性格本身就有问题吗？这么多年了，不管夏叔叔是当处长还是下海经商，他都能被夏叔叔刺激，一天净说一些愤世嫉俗的话，有什么用呢？他将自己的失败归罪于种种不公平，同时，也对那些在不公平的环境下也能通过自己努力获得成功的人眼红嫉妒，他这样是把自己卷入了一个恶循环，让自己变得越来越糟糕…他埋怨爷爷没能在当市长的时候利用手中权力为他谋一个更好的前途，他憎恨那些叔叔婶婶逢年过节聚在一起就只会嘲讽贬低他，所以他更想让我获得他想象中的成功…所以撮合我和骆晋媛在一起…妈，这些事情…你不觉得本身也是个恶循环吗？”

林叶对陆子航吼骂起来：“你的意思是说你爸爸不对吗？他现在死了你还要数落他的不是！？你说的什么恶循环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你这孩子没有心！你爸爸生前对你的期望那么高，你却一次次逆他的意！他事事都是为你的前途着想，但你又是怎样做的！夏文峰那种人也值得你袒护！？在单位对领导阿谀奉承的嘴脸，生意场上肯定也是趴着跪着舔别人的脚！你去了一趟澳大利亚，被他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就要向着他说话了？我告诉你，我和你爸爸一样瞧不上这种人！”

陆子航从母亲的话里听出了不讲逻辑、情绪冲动的部分，于是不再和母亲说下去。

父亲这样突然地走了，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