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九月十二日。

京师德胜门外，兵甲森立，旌旗烛天。四部明军勤王兵马在城门前列为三个相对独立的军阵。

其中，总兵满桂部五千骑居于城门前方。总兵侯世禄部五千骑列阵于城门右翼。

其余来自大名府和真定府的兵马合计一万两千余人在左翼一字展开。那黑豹营被杨重留于幸集之中看“家”。

三个军阵之前都有设有拒马，挖有壕沟，筑有壁垒。军阵之后便是营帐。因此严格意义上，这其实还是场攻守战，而非野外的遭遇战。

杨重此时正仔细观察着卢象升的“大名兵”。这些兵将并非大名府的卫所兵，而是卢象升自掏腰包募集而来的兵马，类似家丁团练性质。

依据卢象升自己所说，这些兵马才募集起来四月有余，本是用于未来应对流贼的。

在杨重看来，这些兵马虽谈不上什么精兵，但排兵列阵却是有章有法，平日行军作息也是令行禁止。一支草创新军，四个月时间练成这样，已是相当不简单。

杨重也曾建言过杨庞，以操办团练名义，募丁练兵，组建新军。但杨庞说没有皇上明谕，内阁兵部批准。他是无论如何不敢这样做的。组织各县民壮，操练下各县民团，已是他最大限度能做的事。

杨重正思绪着时，杨庞突然在旁边小声说道：“二弟，你看建虏能来此一战吗？你此前说建虏主要是来劫掠的，那么他们会不会选择不战？”

杨重摇头答道：“那要看他们如何看待我军主力。换而言之，若建虏认为满桂侯世禄二人和他们的兵马，是他们此次劫掠或以后的障碍，就会趁机来吃掉他们。若他们认为这二人都是草包，大可不必理会这里。”

杨重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阵阵号角之声传来。和后金建虏打过交道的人脸色俱为一变。这是建虏特有的号角声。

很快，京师北部平原的天际线上，升起大量旌旗，接着是绰绰人影。德胜门左侧出现了阵阵骚动。真定府这些卫所兵有人小声嘀咕起来，汇集成一片。但杨重发现卢象升的人马却是未起波澜。

杨重立即策马在本方队列前来回走了一趟，同时高喝道：“临阵喧哗者斩！”。

真定府众兵将虽不知其身份，但知道他是此次出征的统帅杨庞的随僚亲将，并且那支精锐“民团”也听从他的指挥，便都住了嘴。

小半个时辰后，建虏的军阵就开到了大约五六百步外，停驻了下来。杨重额头也开始冒出细汗，因为他发现建虏的兵力大约五千多人马。步骑弓马，楯车样样不少。

五千多人马，表面上远少于明军兵力。但杨重很清楚，杨庞，卢象升两部的勤王军还不堪出阵一战，其作用也就是助长个声威。他们能凭借工事拒虏自保就算不错。

这也是满桂为什么要他们沿左侧城墙单独列阵布营的原因，因为怕他们崩溃后冲垮了主力军阵和大营。

轰！轰！杨重听到了大炮的轰鸣声，他本以为这是京城城墙上明军火炮在开火，但发现声源不是在头顶上。

紧接着他看到侧前四百步外，侯世禄的军阵一角在马啸嘶鸣中，人仰马翻，血肉模糊一片。

后金军有大炮！还是重炮！这是杨重首先冒出的念头。他对炮再熟悉不过，这炮声他一听就知道，是红夷大炮。可现在离登州之变还早，后金从哪来的这重炮？

杨重不知道，当下皇太极已令辽东汉人佟养性着手组建了炮甲—乌真超哈。将此前缴获的所有明军火炮，仿制的朝鲜大铳都交予其掌管。俘获的汉人朝鲜火器工匠也交给其管辖，并着令他负责监造红夷大炮。

虽然佟养性现在红夷大炮还没造出来，手上却有两门此前缴获的明军红夷大炮。建虏一直没动用它们，是因为此前没人会用。而现在它们正和其它火炮一起派上用场。

杨重悄悄取出望远镜望去，发现建虏的炮阵在其阵靠右，一个地势较高位置，由楯车构成的楯墙护卫着正面。楯车之后还有大量建虏步甲。

炮击之下，侯世禄的骑兵被迫从拒马壕沟后奔驰而出，主动展开攻击。否则即便炮火射速缓慢，一轮轮打下去，侯世禄的骑阵必不战自溃。

建虏军阵很快做出反应，一列为数大约三千的骑兵向他们迎头撞去。引导他们的是个红色旗帜，想必是正红旗的人马。但是那些骑兵，却大多是典型的蒙古战骑。

双方铁骑开始激烈厮杀，这种厮杀就是不断的重复着相互对马，错马，调头，排阵，对马冲杀。平原之上，大规模的骑兵对骑兵也只有这种战法，没有取巧的地方。

与此同时，城头的明军大炮也开始轰鸣。肉眼可见实心弹丸在远处的草地跳动着，冲向建虏的军阵。

杨重再次听到马蹄轰鸣之声，两百步外的满桂大营，已尽骑而出。出营两百步后，分为两股，满桂自带主力向侯世禄部支援，另有一偏师却冲向建虏的炮阵。

轰！轰！建虏炮阵再次发出轰鸣，这次炮弹是迎着满桂骑军偏师直射而去，两发实心弹从骑队中切过，霎那间又是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