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坟都给掏空了。”老孟说着直摇晃脑袋,晃动着油光光的大手说:“拔地拉,你就是太年轻,没开眼见过钱。那老爷们白花花的银子有多少?你想都不想不出来!我就这么跟你说,人家一天赚的够咱俩爷俩从秦始皇那会儿开始巡街,脚底板把海大路踩成海大沟。”
老孟的话着实把春长风说得愣住了,他正犹豫着要怎么接,就看见街口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孟三爷,孟三爷。”第一个跑进饭馆的人是码头搬货的脚夫头子陈老大,他上前拉住老孟的胳膊,大嗓门鬼叫得附近人都抻着脑袋看过来:“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啊,能出什么事!”老孟把胳膊从陈老大手里扯回来,晃悠悠地撑桌子站起身,瞪着眼睛,说:“讲多少遍了,白天巡街是给官家做事。甭……甭他妈叫我孟三爷,要叫孟警官,懂吗?懂不懂,要叫孟警官!”
老孟虽然让别人甭叫他孟三爷,但警察局里的人都知道老孟年轻的时候是混过帮派的。虽然本事不大,但耐不住加入得早,所以排名靠前,道上混的都要敬他一句“孟三爷”。这也是老孟能在警察局里混下去的原因,毕竟街面上打架斗殴帮派出了事,有时候官面上不好管,就让他出来平事儿。孟三爷窜个酒局,给诸位老大敬杯酒,辈分小的便是心里瞧不起这个酒蒙子,但面子总得给老东西留三分,不然人家说你带头坏规矩,让下面的人也起了乱辈分的心思。
“死人了!码头上捞出来一具尸体,”陈老大说。
“就个河漂子至于这么嚷嚷?这年头河漂子不多的是?海河里一年捞出来的漂子少说也得满百,你慌什么?”老孟摇晃着醉醺醺的脑袋说:“再说这事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叫捞尸队的送义庄去!”
老孟的脑瓜被酒精腌得糊涂,但同桌上的春长风可不迷糊,他马上意识到能让陈老大这般慌张的尸体绝对不是普通的河漂子,于是忙问:“什么样的尸体?”
“女人的尸体,”陈老大喘着粗气说:“吓人得很!俩胳膊没了,皮肉白花花的跟纸一样,半点血都没有。”
“泡的嘛,”老孟摆着手说:“溺死的不就这样……泡的时间长了,都是白花花的。”
“唉呦!不一样,你见着,你就知道不一样了!”陈老大说着又去拽老孟的胳膊,老孟甩开手,扑通坐下,揉着脑袋,说:“拔地拉,你跟他去。我这会儿酒劲儿上来困着呢,你跑一趟。到时候真有个啥事,你再叫我。老陈也是,岁数越大越咋咋唬唬……一个河漂子……多大点事儿啊。”
陈老大还要去叫老孟,春长风快一步拉住了人,说:“走,我跟你走。”
陈老大不是很信任地看了眼小警察春长风,又看一眼已经趴在桌上打哈气的老孟,这才叹了口气说:“行……那行吧。”
春长风跟着陈老大和他的脚行兄弟走到隶属于海大路辖区的海河码头,远远就瞧见了男男女女围成一圈,没人敢高声说话,都是悉悉索索地三两个脑袋挤在一起。他们见到陈老大带着穿警服的春长风来了,自动让出条道。
午后刺目的阳光下,河滩上躺着一具赤裸的女尸,她身上盖了一块黑色的破油布,露出来的皮肤白到发光,乌黑的头发如海藻般扑散开,衬得那张脸格外小巧秀气。
她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岁上下的样子,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青白的嘴唇微微向上弯着。春长风见过不少淹死的人,但唯有这张脸是最奇特的,因为她不似绝大部分人在死前充满恐惧以至于整张脸是扭曲而丑陋的。
坦白讲,春长风得承认这具女尸很美。只是她的笑不能让人感到一丝安详,而是在反常的极度平淡下滋生出丝丝渗人的恐惧。
春长风用手指轻轻地拨开女尸的头发,指尖碰到她的下颚,脑袋歪向一边。露出来的惨白脖颈上,春长风看到一块红色胎记旁边是青紫色烂菜花样的凹陷。
是梅毒!春长风胃里猛然一阵恶心。
他揭开盖在女尸上的油布,注意到她两条胳膊被齐整整地切段,断口处只见碎骨头和皮肉,看不见一丝血,好像全身血都被抽干了。除此外,腋下、胸前、腰腹、大腿上都有青紫色腐烂。
“呸,下三滥的货!”有人看到了女尸身上的梅毒病灶,脱口骂出来。春长风听到刚要制止,一转身,迎面被人喷了满脸的雄黄酒。
“干嘛呢!干嘛呢!”任是春长风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忍不住烦躁起来,他边用袖子擦脸边指着周围的人说:“散了啊!都散开!警察办案子,你们瞎凑什么热闹!”
“这女的不干净!”一个脸上敷着厚厚铅白,头上扎着两指宽红布条的老太婆指着地上的女尸大声叫嚷:“我感觉到了,她身上有妖气!”
“张姑奶奶您赶紧回去吧!怎么哪哪都有你的事儿!”春长风认出来喷了他满脸雄黄酒的老太太是海大路上的神婆。
老神婆姓张,叫什么已经没几个人知道,听说年轻时候被狸猫大仙上过身,信这个的就都尊她一句张姑奶奶。后来神婆年纪大了,辈分小的也就跟着叫她张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