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衍回到王府时,已是暮色四合,月色如烟。
他穿过中堂的大院子,正打算往自己的院子走,身后有人唤住他,“大哥。”
萧清衍转身,果不其然看到一张讨人厌的笑脸。
他没好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萧禾依旧谦恭地微弯着腰,“小弟今日听到父王在为大哥择世子妃,故来相告一声。”
萧清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眼巴巴地跑来告诉我,是因为他给我挑了两位丞相府上娘子,或者是挑了哪位尚书家的娘子,对吗?怎么,你这就急上了?”
萧禾无害地笑着,“大哥说笑了,小弟不过是提前跟大哥说一下,好让大哥有个心理准备。”
萧清衍烦不胜烦,毫不客气道,“那现在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滚吧。”
定王这时刚好回府,看到有人在这儿便走了过来。
定王已步入中年,身体有些发福,样貌也算得上是俊朗,他走路的速度很慢,微有些摇晃,仔细看便可看出他是个跛脚。
他看到两兄弟站在这儿,问了一句,“怎么了?”
萧禾作揖行礼,“回父王,小弟见大哥这么晚才回府,便多关心了几句。”
萧清衍只斜斜站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定王拧眉,看着萧清衍没规没矩的样子便来气,责备道,“你自己看看都什么时辰了,今天又去哪里野了?成日里不是逛花楼就是喝花酒,真是给本王丢脸!”
萧清衍吊儿郎当地笑着,“我这样不也是随了你吗?怎么样?青玉楼的轻音是不是滋味很不错?”
他又幸灾乐祸地看向萧禾,“安姨娘这下子可得伤心坏了,那轻音姑娘可比安姨娘年轻漂亮许多,勾人得很呢,你没见你的好父王现在才回府吗?”
萧禾低垂着头,只当作没听见,心里却是有些慌了,姨娘只有在这王府里独得恩宠,其他姨娘才能都敬着她。
他能在户部当笔吏也是父王安排的,虽是一个管粮仓的六品小官,但也是个肥差,比起萧清衍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好上太多了,这些都是靠着父王的宠爱得来的,如今父王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去过姨娘院里了。
定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老脸都要挂不住了,他大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本王不过是去应酬罢了。”
萧清衍嗤笑,语气里尽是冷然,“我管你是做什么去了,你最好也别管小爷,刚刚你的好儿子眼巴巴跑过来,跟我说你要给我选世子妃,我劝你少管闲事,我的婚事自有我娘操心,就不劳您大驾了,不然闹起来,怕丢脸的也是你。”
他甩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清透的月光落在他肩上,才发现原来少年的肩膀已然宽阔。
只是这月光太过清冷,浸得少年的心一片寒凉。
定王脸色铁青,“不像样,真是不像样!”
萧禾心里窃喜,面上却装出一脸担忧,“大哥不过是小孩子脾气罢了,父王莫要与他置气。”
定王怒骂,“他都十九岁了还小孩子脾气,本王才懒得管他!”
他又责备地看了萧禾一眼,“你跑来跟他说这些干什么?这些都是没影的事。”
萧禾心里一咯噔,面上满是歉意,“儿子是真心为大哥开心,这才说漏了嘴。”
定王摆摆手,“罢了罢了,走吧,一起去和你姨娘用膳。”
萧禾应了一声“是”,恭顺地跟在定王身后,嘴角得意地勾起。
就算他是世子又如何,父王的心只要在他和姨娘这儿,总有一天他会把世子之位抢过来。
萧清衍回到自己的有翡轩后,松木立刻将信封呈上,“爷,柳宗安在派人找能号令关家军的信物,信物原本是从关外送进来的,但信物被山贼盗走,后来那山贼将信物当给商队,商队紧跟着就送进京城的当铺来了。”
萧清衍凝神,六年前大晋与北狄在塔木的那一战不可谓不惨烈,骁勇善战、威名在外的关家军全军覆没,一生戎马沙场、退敌经验丰富的关老将军竟遭到暗算,中毒身亡。
那一年,他失去了皇祖母,而关渺渺,失去了她的祖父。
他这才想起来当年在宫中他是见过关渺渺的,她和她的娘亲及兄长扶着关老将军的灵柩回京,之后入宫面圣,他就站在皇帝身旁,看着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皇帝,问话也不答,脾气犟得很。
她满头乌发都梳成一簇簇的小辫子,用五颜六色的头绳交叉绑着,眼眸乌黑明亮,小脸还有些婴儿肥,可爱又精致。
后来他在后花园看到她一个人偷偷躲着哭,他过去揪她辫子,问她为什么哭。
小姑娘脾气火爆得很,一巴掌打掉他的手,然后嘟嘟囔囔的就开始骂皇帝。
他忙捂住她的嘴,结果被她挠坏了脸,小姑娘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声音软糯又娇气,语气蛮横至极却还带着哭腔,“怎么不能骂了!凭什么因为他是皇帝就得听他的,他害我没了祖父,谁稀罕他赏的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