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马车中,赵展还是一副黯然失神的模样。
从南交国都城龙编返回合浦郡的路途十分遥远,但赵展却并不心急,五百人的车队每日行进的速度都很慢。
距离八月十五中秋节,已经过去了十五天了,他现在才刚刚才到达合浦郡的边界,距离自己的治所还有一半的距离。
在这十五天之内,赵展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是从国都追送而来的,是太子赵仲始写给他的,说天子驳回了他提出的“桓武”这个谥号,只允许使用一个“桓”字作为先君的谥号。
如此一来,赵拓去世后正式的谥号,即为南交桓公。这也足够名垂千古了。
赵展对此并不感兴趣,让他整日沉思的是第二封信。
这封是密信,写信的人经常被称作宋十七,是一位曾经在南方很有名的江湖侠客,八年前他退出了江湖,投靠了赵展。
八年之后,他成为了赵展最信赖的心腹。
他这次的密信是告诉赵展,上千人的门客,已经为他组织了不少于四万人的豪杰,随时听候他的指令。
只要赵展振臂一呼,这四万人会同时从各地跳出来,攻入龙编,杀掉太子和赵叔程,让赵展做国君。
若是以前,赵展心中必然会热血沸腾,幻想着自己成为一国之君后的雄伟。
但现在,他的心却如同冷却的岩浆一般,失去了往日的悸动。
他离开国都前赵叔程对他说的话,在他的心中久久不能忘却。
“大哥死了,二哥死了,只剩我了……”
这十几天内,每天晚上他都能想起二十几年前的幕幕往事。
那时候还是扬朝末年,扬高祖的鼎盛时代已经不复存在,岭南地带南蛮抢掠杀人,盗贼横行霸道,赵氏兄弟三人的父母,都惨死在那场动乱中。
赵展永远记得,在他与二哥即将被杀的时候,大哥赵开带着一队人马神兵天降,救了他们两个弟弟。
三人之后北上来到荆州,加入了荆州刺史花津的部队。
他们从军之后,都在战场上经历了生死磨炼。赵展年纪最小,赵开与赵拓对他多有照顾,多次救他性命。
奋战了十年,他们兄弟终于以兵卒的身份进入了花津的眼帘,经过提拔,赵开成为将军,赵拓与赵展也成了校尉。
但在最后一战中,赵开为了救援陷入围攻的花津而死,没能活到最后。
赵拓与赵展因此被花津升为将军,但他们却再也见不到大哥赵开了。
赵展永远都记得,赵开的尸体被抬到他们兄弟二人面前的时候。
那已经不是一具尸体了,每一块肢体骨肉都是拼接到一起的。那是赵展一生中哭得最伤心的一次。
而在赵开下葬的时候,他不到十岁的孩子赵叔程,哭到昏厥。赵展还记得,在赵叔程醒来的时候,自己对这位侄子说了一句话:
“叔程,你父亲没了,你还有二叔父和三叔父!”
马儿忽然一声长长的嘶鸣,打断了赵展的种种回忆。
“怎么回事?怎么停了?”
“回老爷,前面好像有匹马受惊了,不听指挥了。”
“怎么会这样?”赵展疑惑道,“我这卫队的马都是老马,来回国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怎么会突然受惊?”
“可能是生病了吧?老爷要不我去问问?”
“嗯,速去打探清楚,回来禀报。”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穿林打叶的密集声音从远处传来,就像是突然下雨了!
而随后,赵展才意识到,这声音并不是下雨。
而是箭镞划过空气的声音!
“啊……”
“嘶……”
一支支利箭从路两旁射来,霎时间,喊叫声、马嘶声、刀剑声纵横交错,赵展吓得将头缩回了马车。
随即,刚才与之对话的车夫正面中箭,半个身体都倒在了赵展的面前。
“老爷……”他胸口中箭,冒血不止,手仅仅握着那支箭。由于脏器的破裂,他说话时口中也溢出了血水。
赵展的耳旁不停传来箭镞扎进木材的声音,他眼睛则紧紧盯着面前尸体身上的那支箭。
那是重甲象军专用的箭!
赵展的嘴角颤抖起来。
他曾经重甲象军的统帅之一,在开国之战结束后,赵拓将他的军权收回,他已经十几年没有领兵了。
但尽管如此,那段铁血岁月在他心中扎根,他对象军使用的各种武器都再熟悉不过。
“叔程,难道那日殿中说的话都是假的吗?”赵展抽出了车内的一把短刀,“那为什么你不早点动手呢?”
这把短刀看起来十分老旧,刀鞘上还有暗沉的褐色斑点。这是赵开的遗物。
他叹了一口气,“兄弟子侄,竟至于如此,也是我之罪过。大哥,我对不起你,九泉之下,我向你赔罪。”
哗啦啦一阵刺耳声响,赵展头顶的车盖被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