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交国第一任国君赵拓，于守业七年七月十五盂兰盆会之节薨逝。

赵拓的死，在南交人看来，是有些意外的。

他虽然这两年身体不好，衰老了很多，但平日里精神还是不错的。

谁能想到他在七月十五祭祀完祖先的这一夜，就突然与世长辞。

他的死，是南交国的不幸，却是扬国的大幸。

许多年之后，当王言回顾这一历史的时候，甚至直言，南交候死的时间真是恰到好处。

他在扬国走到困境的时候，用自己的死帮了王言一大把。

太子赵仲始不堪大用，上下操办国丧的是赵拓最喜爱的侄子——赵叔程。

这一次，南交国朝野上下，都见识到了赵叔程的能力，也都理解了当初赵拓为何那么喜欢他。

赵叔程受到战败的牵连，被贬回了封地，却在两个月之后的生日之时被召回。

赵拓身为一国之君，却以叔父的身份亲自为赵叔程举行冠礼，并封其为上卿，让其成为了首席执政卿。

朝中的公卿们都以为，这是国君在补偿战死的兄长，所以才如此偏爱这个侄子。

但如今，他们总算见识到了，赵拓的偏爱不是没有道理的，赵叔程确实有超人之姿，年纪才刚到二十岁，却已经是老成持重，办起国事来都仅仅有条！

反观太子赵仲始，跟赵叔程比起来，简直都称不上是才能平庸，根本就是毫无才能。

甚至有胆子大的卿大夫私下里都说，真希望明年正式即位的不是太子，而是赵叔程。

虽然朝野中对赵叔程好评连连，但太子赵仲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对于这位未来的南交国君而言，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叔父赵展。

赵拓已经死了接近一个月了，亲弟弟合浦君赵展却还没来国都奔丧。

按中原礼制，诸侯三月而葬。是指诸侯薨逝之后，应该停灵三个月，以供远方的使节凭吊，然后正式下葬。

但南交国地处岭南，气候潮湿，停灵三月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

这里的惯例是诸侯死后，尸体十日之内下葬，然后用衣冠停灵三月，最后以衣冠正式下葬。

尽管有这个惯例，但身为国内的封君，赵展理应在一个月之内回国吊丧。

如今合浦君赵展国丧之后一个月都没回，而且还传来赵展手下门客四处活动的消息，太子赵仲始十分不安。

在丧事处理得差不多之后，赵仲始就急不可耐找来赵叔程商议。

赵仲始虽然能力有限，但这些时日赵叔程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尽职尽责又不逾越规矩，是个可以信赖的执政卿。

再加上半年前的那场战争，自己正是由于不听赵叔程的劝谏才战败的，赵仲始已然越来越倚靠赵叔程了。

赵拓的灵前，赵仲始跪坐着，赵叔程正在一旁刚刚磕完头。

“叔程，叔父此时还没来国都，难道真的有异心？”赵仲始问道。

“太子殿下，臣已经修书加急送往合浦了，这次是让他赶紧来商议先君谥号，他是先君的胞弟，又是上卿之一，理应尽此义务。”

“嗯，希望他这次会来吧，这是第几封信了？”赵仲始问道。

“第十封了，每一封都加盖了太子殿下的印玺，都是以国事为名招他来。”赵叔程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

显然，二人对赵展的表现并不满意。

“唉，好歹也是我们的亲叔父，为什么他要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难道君父给他的还不够多吗？”赵仲始站了起来，愤怒地甩过长袖。

“二哥。”赵叔程突然改了称呼，“南交本地自古流传着一句谚语，叫‘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听过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赵仲始摇摇头，“没听过，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人的贪心若是不知足，就会如同蟒蛇想要吞下一头巨象一样。二哥，你见过蟒蛇能吞下一头巨象吗？”

“呵呵，这绝无可能。不说巨象，就是幼年的小象，也不是蟒蛇说吞酒能吞的，八成会被撑死，或许没吞下去就被象牙划破肚皮了。”赵仲始笑道。

“二哥说得对。”赵叔程也慢慢站了起来，又朝着灵前躬身行礼，最后才转过头来面对赵仲始。

他继续说道：“如果叔父和大哥二人有异心，就如同这条巨蟒。我定会让他们划破肚皮！”

“叔程，这么说你早有准备！”

“太子殿下放心，自幼先君对我恩重如山，临终之前他又对我委以重任，我绝不会有负先君的！”

“嗯！叔程，君父待你如同亲子，这是举国上下都知道的事情，那我也会把你当作亲弟弟！”

赵仲始说者无心，但听到“亲弟弟”这个词，赵叔程觉得耳朵就像被扎了一下。

赵展何尝不是赵拓的亲弟弟呢？

如果血缘真的可以信任的话，那历朝历代，哪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