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站起身来,怒气冲天,一拍桌案,指着王言怒骂:“王言你好大的胆子!”
桌案的果盘早已翻飞,装有金萱茶的青瓷杯也碎了一地。
天子震怒,王言还真被吓了一跳,他盯着被打翻的果盘,抿着嘴,一动不动,就那样挺立着跪在大殿之中。
“吴子喜乃是朕亲遣至扬国之人,就算有错,你也应带来洛阳,让朕亲自治罪!”
虽然还是气愤不已,但王言听得出天子的语气已然柔和了些。
“回陛下,依大华国法,私通外敌者,立斩不赦!小臣只是奉国法行事!”
王言说完,还擦了擦眼角的泪,一副颇为委屈的样子。
天子看了王言这样子,叹了口气,又慢慢坐了下去。
是啊,这位少年君侯才十几岁,与他的皇子皇女们一样大小,未经世事,行事耿直,又何曾知道转个弯给天子一点面子。
天子突然大笑:“杀得好!既犯国法,那便该杀!”
天子态度突然转变,反让王言从心底生出一种惧怕。天子震怒他不怕,为什么天子夸赞他反而怕了呢?
因为天子震怒是正常的,而天子夸赞却是不正常。
他杀了天子亲自派遣的丞相,天子不仅不怪他,还夸他杀得好,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天子是在拉拢他。
天子为什么拉拢他,王言拿脚趾头都能想到,天子是想利用他从来平衡其他诸侯的势力。
中原十一诸侯,除了瓯国和蓟国是异族之外,其余九大诸侯,都是皇室封国或功臣封国。
这九大诸侯除了天子的两个弟弟豫公和冀公会给天子一点面子之外,其他七位诸侯要么是自己的叔叔,要么是替武帝立过汗马功劳的大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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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武帝在世时或许镇得住他们,武帝一死,当今天子可就有点镇不住了。所以天子必须要组建另一批势力,用来平衡局势。
想到这里,王言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底板凉到头发丝,想必方才天子会那么热心帮王言要钱要木材,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如果天子过于拉拢自己,自己便会称为众矢之的,必然会遭到其他诸侯的针对。
因为没有一位中原诸侯希望再多出来一个强国,那样只会增加一个强大的对手。
天子,毕竟是天子,这种算计,这种城府,是王言没有想到的。
在扬国国力还未曾崛起之时,还是少得罪一个是一个。
中原诸侯,现在没有一个是他王言惹得起的。好在扬国如今仍处于末流的地位,还不足以让诸侯们重视。
在座的其他诸侯都不发一言,他们虽然心知肚明,但在朝堂之上,还是要给天子一点面子的,况且如今中原的首要敌人,还是那些蛮夷贼寇,没有到中原内斗的时候。
这场漫长的朝会结束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跪久了的缘故,王言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连路都走不顺畅了。
回到住所之,王言想让小玉替自己揉揉腿,哪知道这小丫头只是跟她的源姑娘学了按头上的穴位,并不懂腿上的门道。王言勉强让她按了些许,还是不顶作用。
王言越发觉得他现在的这副身体实在软弱,时不时头晕目眩,动不动气喘吁吁,现在腿又出了毛病。
真难想这身体的父祖,会是戎马一生的乱世英雄扬高祖和扬武公。
次日卯时,日将出,天微亮。
酷爱睡懒觉的王言,今天起得甚早,早得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前三年做昏君的时候,王言从未早起。
因为他也不上早朝,他认为昏君就应该有个昏君的样子,哪怕醒了、饿了,不到辰时也绝不起。
如今他隐忍已经结束,可以早起了。
虽已经立秋了,洛阳却还是十分炎热。王言胡乱吃了几口早点,就带着小玉和几个侍从,着便装出去了。
洛阳乃天下之都,共有三市一百零三坊。坊是居住之所,市就是做生意买卖的地方。
洛阳的三市分别是北市、南市、和西市,王言今天来的是北市,也是最大的市。
才是卯时,这里已经熙熙攘攘,各种买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王言本十分厌倦喧嚣吵闹之声,但这里的声音却没有让他感觉到一点不快,他反倒觉得有趣。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着那些行商坐贾,看着那些卖木柴的、卖碗碟的、卖丝绸瓷器的,卖胭脂水粉的,心情顿感畅快,腿上的不快好像也忘记了几分!
这才是黎民百姓真正的、有血有肉的生活,这里有那些高居庙堂的贵族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
理论上王言也是个贵族,但他打心底是没把自己当什么贵人的,他自认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一个贪财好色,既聪明又愚蠢,既具正义感又时不时干点坏事的普通人。
他甚至希望人人都是最真实的普通人,他希望旧时王谢堂前燕,能够早日飞入寻常百姓家。
但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